后阵。
刘芳亮皱起眉头,抬头看了看时间,心知不能再等了,即便城门前的壕沟没有被填平,此时也必须攻城了,于是就命令摇旗。
见到令旗,已经等候多时的牛万才拔出腰刀,冲着榆林城大吼:“该咱们了,攻城~~”。
“杀!杀,杀!”
三个攻城方阵,开始动了,他们先高声呐喊,鼓舞士气,接着各推着一辆铁裹车,扛了六架云梯,黑压压的往榆林城墙压去。
所谓铁裹车,就是攻城槌,用于撞击城门,又或者撞击城墙,破坏城砖,此时面对榆林城墙覆盖的冰甲,亦有破坏的作用。
……
城头。
经过两个时辰的血战,时近中午,尤振武已经完全冷静,虽然闯军还只是在试探,还没有使出全力,但所用的招式都在预料中,城下敌人虽然汹汹,但今日已经讨不到便宜了,见没有填平城门前的壕沟,闯军的攻城部队就已经缓缓压来,心知刘芳亮终于是沉不住气了,三个步兵方阵,约三千人,十几丈的壕沟,想要爬上城头,却也是不容易。
那段城墙正是刘廷杰的防区,听见刘廷杰在大声嘶吼:“贼人要攻城了~~严守各自的墙垛,擅离者,斩!滚木礌石金汁都预备好了,但是贼人靠近攻城,立刻投掷!”
听见刘廷杰的吼声,众军严守各处,盾牌手和长枪手一比一站在墙垛边,短弓手鸟铳手不停向城下射击,又有义兵准备了滚木礌石,但敌人靠近,立刻抛掷。
一锅锅金汁已经被旺火煮得咕噜冒泡,臭气熏天锅边的义兵都用棉布捂紧了口鼻,手中拿着勺桶,只等着向城下泼洒。
刚攻城部队进入二百步之后,城头火炮再一次响起,这一次是连元发炮,炮弹虽然没有命中云梯,但却砸中了跟在云梯后面,急急上攻的闯军步兵,虽然他们队形散的足够开,但跳弹落地弹起,还是扫倒了六七个人,只听见几声惊呼和惨叫,“啪啪”、被击中的闯兵,无不骨碎筋烂,化为肉泥。
“好!”
尤振武赞了一声。
……
“上啊!第一个登上城头的,赏银百两!”
牛万才大声呼喊。
此时,闯军攻城的步兵推着铁裹车,扛着云梯,在付出一些死伤之后,已经快速通过刚刚被填埋的壕沟,来到了城墙下。随即,闯军士兵手忙脚乱的竖起了云梯,他们五十人一队,每队用云梯两座,这种简陋的云梯没有掩护的装备,只在顶端有铁制的挂钩,能挂在城垛上,防止被守兵轻易推倒。中间部分还有一个支架,能支撑更多人同时上梯。
但一个意外打击了闯兵。
因为榆林城墙墙面上覆盖了坚硬的冰甲,连着墙垛上也有不少,滑不溜秋的,那些云梯虽然靠上了墙垛,但一时却无法勾住……
“放箭!”
敌人冲到了城墙下,城头守军对着城下万箭齐发,同时滚木礌石,亦开始往城下投掷。闯兵虽然扛着云梯冲到了城墙上,但却勾不住城墙,无法固定,干着急没有办法,虽然他们弓箭手不停的往城头抛射箭雨,压制城头,不时有守军中箭,惨叫着栽下城来,但城头的反击力度始终强劲,滚木礌石连续不断的投下,闯兵根本无法在城墙下站立,只能不住的惨呼倒地。
铁裹车处在闯军盾牌兵的保护中,冒着箭雨,吱吱呀呀的也来到城下。铁裹车有一人多高,被十几个闯兵推的隆隆作响,到了城下之后,保护的盾牌兵散开,推动的士兵在头目的命令下,用力向前,然后就听见砰的一声,铁裹车的尖头狠狠撞上了城墙。
“砰!”“砰!”铁裹车的尖头连续撞击。
如果是那种年久失修的老城墙,如果没有外面覆盖的坚硬冰甲,在这么猛烈的连续撞击之下,外面裹着的城砖,很有可能就会发生轰塌,继而露出里面的夯土,严重的,直接就会倒塌,所幸榆林是坚城,面对铁裹车的尖头撞击,虽然冰雪飞溅,城墙上的守军亦能感觉到脚下的城墙被撞的隆隆作响,但整体城墙岿然不动,闯兵推着铁裹车连续撞击,除了刨了一层冰甲,再无其他效用。“撞,给我撞!”
但铁裹车的撞击并没有停止,几十个闯兵推动尖头,砰砰砰,持续猛撞城墙根。
原来,他们的撞击并不为撞塌城墙,他们的目的乃是撞碎外面的冰,在城墙上撞出洞来,拆砖扩洞,埋藏炸药,最后使用最擅长的“放迸法”炸塌城墙。
忽然“哗”的一声,一大桶的黄色液体忽然从城头浇灌而下,即便是在硝烟弥漫,喊杀震天之中,城下的闯军也闻到了那一股强烈的恶臭味,随即响起一片的惨叫声,正推着铁裹车撞击城墙的闯兵都被烫的纷纷跳起,皮开肉绽,哭爹喊娘,一个被烫到脸部的闯兵拿手在脸上一抹,将整张脸皮都摸了下来,一时惨嚎如鬼魅,“是粪汁!”有人惊叫,其他闯兵都吓的闪避,他们宁愿被弓箭射死,也不愿意被金汁烫的生不如死。
闪避中,又有一桶金汁淋下,将一个腿部受伤,来不及逃走的闯兵烫的满地打滚。
几个精神崩溃的闯兵转身往后逃,但刚跑出十几步就被督战队砍翻在地。
“娘的,给老子上!”
牛万才非常凶悍,执刀督战,连续命令。
除了铁裹车,亦有闯兵手中拿着斧头凿子,对墙根的坚冰进行破坏。
敌人在城下,城上的悬楼立刻起了作用,守军站在敌人头顶,张弓搭箭,箭矢顺着脚下栅栏的缝隙,直接点射。
那些挥舞斧头凿子的闯兵,纷纷倒地,弓箭手和火铳手忙向悬楼射击,但悬楼三面是板子,不论弓箭和火铳,都无法直接攻击悬楼里面的守军。
……
后方。
刘芳亮脸色越发凝重,眼前的情况比他想象的更不顺利,身边的副将说道:“大帅,榆林城头有冰,云梯钩子勾不住,是不是可以上云梯车?”
所谓的云梯车。顾名思义,其实是一辆云梯和车辆的混同体,云梯装在车辆上,可以推着走,云梯本身又分为两截,一截固定在车身上,称为主梯;另一截在前段用转轴与主梯相连,称为副梯。副梯平时折叠在主梯之上,贴近城墙后翻转起来,就可以使梯子的长度大大增加,副梯前端的抓钩则可抓住城墙,将梯身牢牢固定。士卒从云梯上攀爬,便可攻上城头。
当然了,这么精良制作的云梯车并不是闯军临时打造,而是缴获自官军,又或者是西安府库所藏,这一次出征榆林,闯军辎重营一共带了四辆云梯车,又在延安缴获一辆,一共五辆。
在冷兵器时代,云梯车称得上是对付高大城墙的一种利器。那些简易的云梯需要将顶端的钩子勾住城墙,方才不会被轻易推倒,士兵们才能蚁附攻城,但云梯车却不需要,只要将它们推临到城墙下,顶部和城墙齐高的板子打开,搭在城墙上,里面的士兵就可以冲上城头,和守军展开厮杀,比起云梯,云梯车的效率不知道高了多少。
“不,还不到时候。”刘芳亮轻摇头。
---城头守军士气正旺,这个时候派出云梯车,并不能取到决定作用,还是要加大攻击的力度,继续给守军施压。
这中间,一辆铁裹车被城头礌石砸中击毁,无法再撞击,另一辆铁裹车在守军金汁的重点照顾下,亦是死伤惨重,恶臭无比,即便闯军头目一声又一声的严令,也没有人敢再轻易靠近了。
这中间,在付出众多性命,许多次的尝试之后,有两架闯军的云梯终于是勾进了城头的冰层里。随即,闯兵举着盾牌,一个挨一个地冒死向上攀爬。城头箭雨更急,两侧的马面上,火器营的火铳兵将全部的火力都向这边倾泻而来,铳响之声密集如雷,滚木礌石连续不断的投掷,惨叫声中,闯军不住的从云梯上跌落,摔成肉泥,后续的闯兵虽然心惊胆战,但在督战队的督促下,却也不得不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往上冲。
震天的喊杀声中,几个闯兵侥幸攀上了城头,但他们的头刚冒过城头,城头长矛伸缩几下,冒起血花,他们几个全部被刺中,惨叫着跌落下来。
与此同时,闯军又艰难的填埋出了十几丈的壕沟,于是刘芳亮一声令下,又有两个步兵方阵扛着云梯加入了攻城战。但城门前的壕沟,依然没有进展。
“咚咚咚咚~~”
战鼓更急,闯军攻的更猛,陆续有更多的云梯勾上了城头,闯兵蚁附而上,拼命往上攀爬,但城头的滚木礌石,不住掷下,弓箭火铳,如雨倾射,煮沸的金汁,不停泼洒而下,凡靠近城墙的闯兵,不死既伤……在守军努力之下,一架云梯的铁钩被硬生生的从城墙上掰开。云梯失去支撑,向后倒去,梯上的闯兵失声惊叫,但随即就被摔的骨断筋折,根本爬不起来,更有倒霉者,正落在了刀锋之上,顿时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