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榆林保卫战(三九)
    “娘啊~~”

    如同是割草一样,第一批冲出的闯兵瞬间就倒下了一片,震天的火铳声中,听不到他们的呼喊,但却能看见飞溅的血雨,和他们倒地之后的痛苦挣扎。

    “冲,再冲,谁也不许停!”

    躲在盾车后的闯军军官再命令。

    虽然手中举着盾牌,奈何盾牌无法护卫全身,在榆林猛烈的火力之下,第一拨奔出来的闯兵,没有一个能冲到壕沟边,全部都倒在了半路,只见阵前腾起团团血雾,惨嚎声震天响起,后续的闯兵见了都是心惊胆战,但在队官严令下,他们还是硬着头皮,嚎叫的继续冲出,举着盾牌,踩过同伴的尸体和血肉,冒着枪林弹雨,没头没脑的往前冲,终于,有人冲到了壕沟边,将背负的土石往沟中一扔,随即撒丫子就往回跑,但随着“砰砰砰”的一阵火铳,他们中间一大半也都被击毙,最后只有极少数的幸运者逃回了本阵。

    城头,掷弹手邢老三再一次使出远距离投掷法,向城下投掷手炸雷。

    但因为有上一次的前车之鉴,这一次闯军的盾车都停的更远了一些,邢老三臂力虽强,但却扔不到,最后都在盾车前面爆炸。

    轰。

    剧烈的爆炸,让几个胆小的闯兵崩溃,他们嚎叫着,分开人群,乱哄哄的转身逃走,就刚逃出不远,就被后面的督战队迎面射死。

    这中间,躲在盾车后面的闯军弓箭手和火铳手拼命向城头射击,双方你来我往,都有人被射翻倒地,战斗残酷又激烈……

    “咚咚咚咚~~”

    鼓声震耳。

    观战的高台之上。

    刘芳亮面无表情的远望着榆林城,关于前方战报,不停的有信兵报到他的面前,说三十辆盾车损毁了十辆,剩余二十辆都成功到达了壕沟前,又说王良智部已经开始填沟,但城头火力凶猛,填沟的兄弟,死伤惨重……

    刘芳亮听后命令:“再问王良智,所有掌旅以下的军官,是否已经全到盾车后?”

    闯营军制,权将军、制将军、果毅将军、威武将军、都尉、掌旅、部总、哨总。就职位来说,掌旅等同千总,也算是高级将领了。

    中军快马去问,很快回报:“禀大帅,王良智说,所有掌旅以上的军官,都已经冲到壕沟前,于一线指挥,无一人例外!”

    刘芳亮这才点头,示意知道了。

    站在他身边的顾君恩,同样也在远望榆林城头,但不同的是,他最关注的不是壕沟前的盾车,而是榆林城头不断闪动的火光,那是榆林火炮正在轰击,虽然就火光判断,榆林军的火炮远远少于己方,但就战绩来说,己方却是大落下风,短短不过半个时辰,已经有三门一千斤的重型佛郎机被榆林军摧毁,几十个炮兵,变成了血肉模糊的尸体,榆林军的火炮却鲜有减少,这样的战绩,不能不让顾君恩担忧,如此下去,己方的重型佛朗机炮岂不是会越来越少?

    没有了火炮,己方如何压制榆林军?

    “大帅!”

    不久,马蹄声急促,一个信兵来到高台下,不下马,就在马上高声报道:“掌旅吴建业、邵立功阵亡!两部溃散,督战队杀六十多人,将剩余的人又赶了回去!”

    顾君恩微微吃惊,一连战死两个掌旅,可想城头火力的凶猛以及城下战事的激烈。

    刘芳亮面无表情的点头:“吴建业、邵立功英勇,重重抚恤!再告诉王良智,已经一个时辰了,距离他的军令状,还有一个时辰!”

    ……

    前方。

    正在城下指挥填沟的王良智正急的满头大汗---在榆林军猛烈反击下,填沟的部队伤亡惨重,不但是刘芳亮塞给他的五千老弱,就是他五千四川本兵,也已经是伤亡很多,两个掌旅阵亡,部总阵亡更有好几个,至于溃败被杀的逃兵,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只知道亲兵督战营,已经是人人带血,马刀都快要卷刃了。

    眼见壕沟前的尸体越来越多,血漫大地,填沟的士兵惊怖惶恐,但壕沟里的土石却并没有增加多少,距离完成任务还远着呢,想到失败后会面对的处罚,王良智不觉有些茫然。

    “报,大帅命令!”

    马蹄声急促,后背插着三角旗的信兵来传令。听了刘芳亮的命令,王良智脸色煞白,心知刘芳亮逼迫的紧,一点活路不给啊,转头看了一眼后方刘芳亮的将旗,一跺脚,从身边亲卫手中抢过一张弓箭,举起来大叫道:“日他仙人板板,不就是填沟吗?随老子上!”

    大步就要奔出。

    一人却是抱住了他,呼喊:“哥,你不能去啊,官军火力凶猛!”

    却是他的弟弟王良勇。

    王良智叹:“喔不去行吗?再有一个时辰,填不平壕沟,喔的脑袋就要搬家。”

    王良勇哭道:“刘芳亮欺人太甚……”自觉失言,忙又说道:“哥,你在这里坐镇,喔代你去!”说着他就跳起来,从身边亲兵手中抢过一面盾牌,高举在手中,吼道:“都随喔上~~”

    一大彪的亲兵跟着他奔出,王良勇倒也颇为悍勇,到了前方二话不说,从地上捡了一个土石包就背在了身上,随即呼喊向前,命令所有人都跟着他,稍微有迟疑着,就会被他用手中盾牌狠狠砸翻在地,他是王良智的弟弟,众兵都认识他,见他亲自冲锋,举着盾牌,凶神恶煞,已经快要崩溃的士气重新又鼓舞起了一些,掌旅部总都呼喊,逼迫军士向前,很多闯兵跟着王良勇从盾车后面闪出来,向壕沟狂奔……

    城头。

    榆林军将士守在每一个墙垛边,用弓箭和火铳向城下的敌人猛射,义民往来运送伤员,炮兵操作火炮,连续不停的放炮,硝烟弥漫,喊杀震天,敌人的火炮不时落在城头上,掀起一片血肉……

    尤振武在张禄等人的护卫中,此时正站在一处马面城墙上,向城下观望,见闯兵蜂拥上扑,连觉不断,投掷土石如投垃圾,所有人都面色凝重。

    赞画李承芳微露忧心,因为冲上来的闯兵虽然不断被射倒,扑在地上大声哀嚎,一些闯兵冲到壕沟前,结果被城头火铳击毙,连人带着土石,滚入了壕沟中,也成了填沟的一份子,城头弓箭和火铳连续不停的施放,手炸雷也猛掷,杀的闯兵肢体横飞,血流成河,但在督战队的酷压之下,后续的闯兵依然连续不断的涌出,嚎叫着,踩过血泊,如飞蛾扑火一般的扑向壕沟,整体攻势丝毫没有停滞的迹象……

    闯军今日竟如此凶猛。

    尤振武却平静,就好像这一切本就在他的预料中。

    观望结束,在张禄的苦劝下,尤振武离开马面,于内墙马道上伫立指挥。

    各处战况不住报来,他也不停的下令:“知道了,告诉刘廷夔,他的任务是闯军的那些重型佛朗机炮,其他不用管,再告诉王永春,优先轰击闯军的督战队,众军各司其职,照计划坚守,若无意外,不必报我。”

    “是!”信兵去传令。

    见尤振武指挥若定,胸有成竹,李承芳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尤振武转头看见,像是知道他所忧,于是说道:“闯军等了这么多天,凌晨偷袭又失败,气急败坏之下,恶狗咬人并不意外,这一番的猛攻,不给炮灰们后路,更是他们惯常使用的残酷战法,现在就看谁能顶住了。我相信,只要我军依照预先制定的计划,严守各处,多用火器杀伤敌人,他们这样的人命冲锋,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李承芳拱手:“总镇说的极是。”

    尤振武看向城外,肃然道:“李自成刘芳亮视人命如草芥,他们想要用这万千的性命,填平壕沟,疲乏我军,同时耗费我们的弹药,令我军无法长久支持,只是他们却不知道,我榆林弹药充足,根本不惧他们的浪费,同时,有得必有失,他们或许能用这万千的性命填平壕沟,但其对军心士气造成的影响,却是无法弥补,等到他们真正开始攻城,那些闯军精锐看着脚下同伴的尸体,即便不心惊胆战,也会兔死狐悲。”

    李承芳叹:“闯贼狠毒,可惜这些性命了。”

    正说话间,城头传来一阵喧哗,继而响起欢呼。

    尤振武蓦的转头。

    很快,信兵急急来报:“报总镇,刚才有一个闯军将领带了一众人,背了土石,亲自填沟,被火器营击毙!”

    “好!”李承芳欢喜。

    不过信兵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又皱起眉头。

    “不过这一波贼兵冲上来的实在太多,东面的壕沟被他们填平了不少。”信兵报。

    尤振武面色一变,快步往东面奔去,东面是武尚忠和翟去病的防区,两人兵力比刘廷杰少,面对的压力是比较大的。

    李承芳张禄等人急急跟上,张禄手中举着盾牌,更时时警惕空中传来的炮弹呼啸声。

    前一次攻城时,闯军在西面填出了差不多十几丈的壕沟,现在又在东面填出,如此,他们就有机会同时从左右两边向南城发起猛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