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祭品
    《鬼王问我何时给名分》全本免费阅读

    晓羡鱼说这话时,眼尾挑着一点促狭的弧度。

    奚元偏头瞧着她。

    天色尚早,金乌还未西沉,她眼中倒好似已经含了一泓湛湛的月。

    仿佛待到日薄西山,晚霞渐隐时,她眼中那轮月便会悄然浮出,挂上天边去。

    “小仙姑,”他轻声笑起来,“其实我……”

    “你真是太虚了。”

    晓羡鱼忽然凑上前,伸手捏住他瘦削的下巴,左瞧右瞧,“瞅瞅,瞅瞅,我都能透过你数清后边那株树上有几片叶子了——”

    奚元一顿,长睫微颤,缓缓垂下眼,乖乖地没有反抗。

    晓羡鱼望着他,不由怔了怔。

    她本没想太多,可此刻对方眉目轻垂,乌睫在下睑处投下一圈浅淡的影子,遮住了眸光,雪白俊美的面容上,像是写满了几个大字。

    ——我任你宰割。

    晓羡鱼的心底,忽有某种异样的感觉破土钻出,滋生蔓延。

    这种感觉,曾出现在许多个无人察觉的隐秘瞬间——好似那日在霜天台,她瞥见窗前白梅开得分外动人,便无端横生一丝戾气,想要摧折。

    此时此刻,她面前的鬼魂像极了那枝幽冷的白梅。

    晓羡鱼骤然松开手。

    鬼魂触觉冰凉,丝丝余寒仍缠绕在指尖,她蜷了一下手指,不动声色退开半步。

    “其实你什么?”她讪讪地问。

    奚元瞧她半晌,挑了挑唇:“其实我不虚的。”

    晓羡鱼:“……”

    “好好好,你不虚。”她叹息一声,善解人意地保全了倒霉鬼的自尊心,“那盈山上据说阴气冲天,我且带你去浸浸,顺带看看有没有夙愿未了的孤魂野鬼能让我们换点功德。可好?”

    奚元敛眸一笑,“自是小仙姑说了算。”

    *

    月升枝头。

    入夜,山间飘起了幽淡的夜雾,密林藏在雾中,若一道道瘦长的鬼影,瘆人极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戳破凝固般的死寂。

    悬挂金铃的长伞挑开茂密的荆棘、灌丛,红衣少女正于晦暗之中摸索寻路。

    这盈山果真如那车夫所言,阴森得很。她才刚上山,还未怎么行至深处,便已随处可见坟包。

    那些坟包也都荒得很,杂草比人还高,丝毫不见打扫、祭拜的痕迹。

    这里的村寨想必扎得很深,满地只有死人踪迹,不见活人气息。

    不多时,晓羡鱼穿过陡峭林道,来到一处缓坡前。

    视野开阔起来,入目却是拥挤到无处落脚的乱坟堆。

    晓羡鱼轻轻“嘶”了一声——放眼一看,坟场上垒满缺肢少块的陈年尸骨。相较之下,先前路上瞧见的那些潦草坟包已算是十足体面了,至少还有人愿意给挖坑埋葬。

    这景象,简直就是个养阴蛊的好地方。

    无须法器探测,晓羡鱼一踏入这里,已经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怨气。

    只是——

    她环绕一圈,觉得有些奇怪。

    怨气浓郁至此,可同时又透着一股诡异的平和安宁之气。

    附近城镇的百姓都说,每逢夜间便听得那茫茫盈山上鬼泣幽幽。虽然民间传闻不可尽信,但依她所见,此地是有些邪门。

    这乱坟场中看着就没几个是瞑目正寝的,她确实也察觉到了阴鬼气息,只是那气息隐而不发,飘忽得如同错觉。

    不管如何,这里阴气必然是足了的。

    晓羡鱼拂掉身上沾来的枯叶尘土,撑开伞,“倒霉鬼,出来吧——”

    夜雾悄然弥散。

    清落落的月光裁出一抹瘦高身影,又经泼墨似的乌发一衬,宛如为他披上满身霜练。

    “小仙姑,”他拢了拢雪袖,如画的眉目间亦蘸了半笔清辉,“你瞧,这里月色真好。”

    ——荒芜死寂的白骨堆、乱坟场里,他倒独独注意到了那点沉默的月色。

    难不成鬼魂都喜欢晒月亮?

    晓羡鱼抬头瞧了瞧,觉得这山间月色还是过于凄清了些,她不喜欢。

    不过么。

    在这月色之外,还有另一番赏心悦目的好颜色。

    她瞥了奚元一眼,弯起眼睛,意有所指地道:“是挺好看的。”

    奚元没有看过来,似乎并未察觉她那一眼,只是随意地问:“有多好看?”

    晓羡鱼想了想,诚实地在身前比划了一个大圈:“大概有这么——好看吧。”

    奚元低声笑了一下,又问:“那你喜欢么?”

    晓羡鱼正在比划的手登时一顿,她狐疑地看向奚元:“……你问的是什么?”

    奚元仍是没有看过来,他的眸光沾着月,倒映荒山寂夜,声音有些漫不经心:“小仙姑说的又是什么?”

    “……”

    晓羡鱼一噎。

    几息的沉默过后,她若无其事地开始四下环顾起来,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话题:

    “话说,此处乱坟朝天,大都是些无名野坟,唯独此处有祭拜痕迹,还立了块碑——你瞧。”

    奚元笑了声,倒也未揪着不放,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那是角落里一处小小的坟,坟前被人打扫过,除了草,清出一片干净的小地方,插着几只残香,墓碑是用一块破木头充的。

    上头只有两个歪歪斜斜的字——

    “阿姐”。

    在周围一群曝尸荒野的“邻居”们衬托下,这处坟显得尤为上心。

    晓羡鱼凑近细瞧了片刻,碑上的字笔画生涩歪扭,“这立碑之人应该不大认字,只会写阿姐二字。”

    奚元一顿,偏头往密林方向扫了一眼,“有人来了。”

    咔——

    话音落下一刹,枯枝被碾碎的声响从密林深处响起。

    紧接着,一阵轻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车夫说过,盈山里的村民封闭排外,几乎从不出来走动。晓羡鱼偷偷上来借阴气,并不打算惊动山里的人。

    她拉起奚元的袖子,躲到一处小山似的白骨堆后面。

    不多时,窸窸窣窣一阵动静,林子里钻出一道娇小的身影。

    那是个瘦弱的小姑娘,瞧着不过十几岁。

    她不知是怕惊动了谁,小心地四下张望着,确认安全了,才蹑手蹑脚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坟包前。

    正是晓羡鱼方才带奚元瞧过的——“阿姐”的坟。

    小姑娘弯腰放上一束野花。

    “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