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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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九月的凉风里,你开始了高中生活。

    这是你第一次住校,与三个陌生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对你来说是完全新奇的体验,期待之余有些惶恐。

    其中两个室友非常相像,他们鼻梁上厚厚的眼镜像铜墙铁壁,隔绝了真实的视线,经过镜片的过滤,只剩下教科书般标准的礼貌。说着标准的普通话,把“对不起”、“谢谢”挂在嘴边,笑容的弧度也精准如手术刀,不会让人觉得怠慢,更不会让人觉得亲切。

    每天早上,对铺会传来窸窸窣窣的下床声,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水流声和洗漱声,一段时间的安静后,咔嚓的关门声响起,你便知道准是七点半。迷迷糊糊中的你会立刻心安,裹紧被子再睡上半个小时。

    在教室或食堂碰到,你们会礼貌地互相点头示意,露出礼节性的微笑。

    这是你第一次体验到人与人之间礼貌的疏离,立刻爱上了这种感觉。每个人都被无形的薄膜覆盖,每个人都尊重距离和边界,这正是你一直追求的自由。

    你与宿舍的另一个人成为了朋友。

    他叫钱渊,和你一样喜欢赖床。

    每天早上关门声响起,他会翻个身继续睡,震颤通过相连的床铺传到你身上,你睡得更安心了。等他也关门离开,你在睡梦中倒计时,还能再睡十分钟。

    每次你踏着早自习的铃声进入教室,钱渊总会飞快地看你一眼,明显地放松下来——像怕你迟到似的。你开始怀疑,他洗漱时发出特别大的声音,是不是故意想吵醒你。

    有一天你装好上课要用的书,正要离开宿舍,门却被砰地一下撞开了,钱渊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他书包背在身前,嘴里叼着馒头,慌里慌张地在书架上翻找,含糊不清地念着:“化学,化学,啊……”

    你看向洒了一桌子的书,好言提醒:“右边第三本。”

    钱渊把化学书塞进书包,拿下馒头,腾出嘴来:“谢谢。”

    他边啃馒头边往外跑,跑到一半又顿住,转头看你:“快走,要迟到了。”

    你关上宿舍门,跟在他身后,悠然地看了眼手表:“不急,去教室只需要五分钟,完全来得及。”

    钱渊放慢脚步和你并行,问:“你怎么每天都赖床。”

    你挠了挠头:“我喜欢睡觉。”

    准确地说是喜欢做梦,你一直认为,梦是连接无数个平行世界的桥梁。

    “我也喜欢睡觉。”钱渊又问,“那你还喜欢啥?”

    “呃……吃饭?”

    “我也喜欢吃饭。”

    你俩说起食堂的辣子鸡和土豆牛肉,一前一后走进教室,铃声刚好打响。

    “原来真的不会迟到。”回座位前,钱渊很惊讶地对你说。

    于是第二天,他和你一起睡过了头。

    在路上狂奔的你再也没了往日的悠闲,气喘吁吁地问:“你今天、怎么、怎么睡过头了?”

    钱渊也气喘吁吁,书包在背上一砸一砸:“我、我想着反正你有经验,就、就跟着你睡,你怎么……怎么没起啊?”

    你崩溃:“我、我在等着听你的关门声!”

    他也崩溃:“我在等你先起!”

    你俩迟到了三十分钟,被班主任罚站一整节课,捧着书在教室后面大眼瞪小眼。

    数学老师夹着课本走进教室时,习惯性地往你的座位看,疑惑道:“科代表呢?”

    他说完就看见了站在最后一排的你:“——哦,科代表被罚站了。来吧,上课。”

    同学们纷纷转头向后看,教室里弥漫着善意的笑声。

    你无地自容地拿书挡住脸。

    钱渊也拿书挡着脸,小声说:“兄弟,我对不起你。”

    你小声回复:“我也对不起你。”

    男孩的友情很简单,一起逃过的课,一起翻过的墙,一起上过的网。在这节三角函数恒等变换的数学课上,一同被罚站的你俩陡然生出惺惺相惜的革命友谊。

    一整节课上,钱渊不断变换着站立的左右腿,下课铃一响后他如释重负地扶住墙,对你说:“不得不说,睡懒觉真爽啊!”

    你:“……”

    当天放学,你去小卖部买了闹钟。放在下铺书桌的闹钟每天八点准时响起,你和钱渊约定各关一天。

    就这样,你们建立了共同赖床的革命友谊。

    离开那个压抑的家后,你觉得空气都是自由的,一切都是那么从容美好。

    你每周五去一趟收发室,往往刚跨过门槛,目光就迫不及待地落在氧化掉漆的格子上,里面总是静静地躺着一封信,有时是两封。

    每周固定的那封是陈知玉的,他从未失约。随机寄来的是果果的。

    你给他们回信。你对陈知玉讲起钱渊,讲起那两名成熟的体面人舍友,讲起你最喜欢的数学老师,你说你喜欢他是出于对数学的爱屋及乌,因为他太像数学了——他总是黑衣黑裤黑皮鞋,面无表情,不苟言笑,讲题直击要点,从无废话。他就是行走的数学,精准,简洁,效率至上。

    你说你唯一苦恼的是物理,物理老师近五十岁,口音非常重,总把H发音成F。有一次连续上了四节物理课,下课后你近乎呆滞地趴在桌上,满脑子都是发发发发发发发。

    陈知玉的信偏家常,用词也随意,常常会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真是服了什么傻X”、“考得好差兄弟我要头悬梁锥刺股去了”这样的表述。

    但果果的信便非常精致讲究了。

    清雅秀丽的楷书工整地写着你的地址与姓名,撕开信封,展开信纸,第一句总是:“顾如风,见信如晤。”

    最后一句是——纸短情长,言不尽意,相思如故。

    精致信纸带着淡淡的熏香味,边缘缀着手绘的玫瑰和鸢尾。

    她写月光和芳草,秋风和冬雪,写她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信里只写美好的事物,从不提生活的苦闷。读她的信,你仿佛觉得生活只有美好。

    她问你有没有看那本书。她指的是《挪威的森林》,这是你上大巴前她送你的书。你说读了。她问你有没有读到最后一页。你说读到了。她说那句话永远有效。你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便只在信里含糊过去。她便很久没有给你写信。

    每周六,你把信纸折叠后装入信封,贴上邮票,将信件投入绿色的邮筒。

    高一的各门学科中,唯一让你觉得吃力的就是物理。

    你天天为物理老师的口音与语速而头疼,他说的话宛如外语。你只好把发音奇怪的词语用拼音标出来,让钱渊这个本地人为你翻译。

    “不定项选择题”更让你头疼,面对物理测试卷,你第一次感觉到如看天书。

    终于,在一次物理老师值守的晚自习上,你拿着刚做完的测试卷去找他。

    “老师,最近的课我听不太懂。”你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