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诡宅(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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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鸡连骨头带渣,开胃小菜都算不上。又掏了游莲半筐橘子,才堪堪堵住两个无底洞。

    少年一开始连皮都不剥,整个橘子塞进嘴里,脸酸成皱疙瘩,捶着胸口往下咽。边骂什么鬼东西,边往筐里伸手。

    游莲拍开他手,“有你这么吃的吗?”剥开橘皮,递给他。

    少年被拍的气都没机会撒,半信半疑接过,咬一口,眼睛一亮。就此投入他的剥皮大业,恨不得连脚都用上,吭哧吭哧往肚里大塞特塞,顺便投喂趴地哼唧的狗崽。

    一筐冒尖的橘子,以飞快的速度矮下去。云歇在院子周围巡过两圈,回来见他们要被橘子皮山淹了,立马叫停。

    狗崽子倒栽葱插进筐里,拔出来,路都走不直。少年仰地抱着滚圆的肚子,满足得想要翻滚。滚不动。他说梦话一样:“这就是吃饱的感觉啊……”

    游莲出门前瞥地上这坨,说:“属实是出栏的猪了。”

    猪喃喃:“猪?好吃吗?不不不,我现在真吃不下,放着明天再吃……”

    门外仍是那满院狼藉,没个下脚地方。弦月被乌云遮住,云歇仰头看墙头伸进的虬结枯枝,道:“太安静了。”

    从进这处院子开始,除了讨饭送饭一出外,宅子里的东西将他们忽视得彻彻底底。刚才屋子险些烧塌,没引起一点注目。

    哪里是待客。

    “似乎烧的是无主的屋子,连个出来讨债的都没有。”游莲走过一地乱石堆,掀起盖子,“水也没了。”

    他很惋惜,身上白衣原是极清雅,沾了灰什么也不是。没有水,拿帕子擦,越擦越脏。管不了,便随它去。游莲一转头,发现云歇在看他。

    月光撕雾霭漏下一二点,她瞳仁极黑,专注看人时极深,隐约,就有些莫名意味,“院外被下了禁制。”

    游莲一点就明,说:“所以今夜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他们不闻不问。不对,今天我们出去也回来了,并无不妥。”

    云歇道:“我们自然能进能出,禁制蒙的是外面人的耳朵眼睛,让他们继续把这院子当成空摆设。”

    “真能折腾。”游莲不解,“怎么昨晚还要放我们进来?”

    “你昨晚说话闹,真闹起来动静太大。”云歇走近一步,“既然放我们进来,对方不可能坐以待毙。我原想着里面该有天罗地网,没想到,连试探都做得这么小心。就像——”

    “就像毫无准备,真打算在这里正正经经过日子。”游莲接道,“做贼心虚,可不就得小心些。可能,对方也很疑惑。”

    “嗯?”云歇轻瞥来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游莲眼含戏谑,道:“疑惑你明明可以直接拆了这里,一天下来,却是东走西逛,半点正经事没做。说不准,对方也在猜你究竟想要干嘛。就跟刀吊着绳悬在脖子上头似的,可吓人。”

    云歇唇角轻勾,不带笑意:“还不是因为你,你可真麻烦。”

    “不不,忙活一天,东西我是半点没吃到。”游莲摇头,“再说,当家的,我哪里能做得了主?”

    意有所指,二人齐齐往屋里看去。里头两只吃饱,正叠着互相咬毛。

    四周鸦雀无声,云歇抬头看天,好黑啊。

    低头,目光落去他前襟潦草的炭灰。更黑。

    顶着一身潦草的人跑过去敲墙,颇有些兴致勃勃,“无论多大声,外面都听不到吗?”

    云歇:“你可以试试。”

    他举手又放下,问:“禁制要破开吗?”

    这回云歇沉默久一些,再开口,意味不明:“就这么破了,多浪费。”

    有点近。

    游莲浮起这个念头时,她足尖已经踩到他的影子。不仅如此,多是轻飘飘瞥过来的那双眼睛,一直定在他身上。说了这么些话也没挪过。

    他被盯得面色微僵,低头检查身上有无不妥,一身脏,忙伸手摸脸,问:“脸上也脏了?”

    云歇摇头,道:“脸很干净。你有带别的衣裳吗?”

    被问的人不自觉绷紧肩背:“有的。”

    想也有,云歇本就是问个客气。

    近瞧这袭白衣,色工缎绣,无一不雅。肩宽腰束,无一不合。衣下身躯看着瘦,却绝不会令人觉得弱,相反,收缚在衣裳里的剽悍筋骨如同收鞘的剑。在他行止坐立时,在他举手抬足间,处处可见端倪。

    转一圈,从腰后泼下的发尾看到云肩盘扣。

    那片云肩乍看华丽非常,仔细一看更是。上头云纹水纹叠得眼花缭乱,像是银子搓成线绣出来的。针脚密密,浮雕一般。穗子拿在手上,凉而滑。

    几步间,就将人逼退进墙角。

    云歇轻扯一扯穗子,目光平平定在他鼻尖,问:“怎么还躲上了?”

    穗子不长脚,长脚的是人。

    一扯,游莲又退一步,脚后跟抵上墙,站住了。

    屋檐影子落下来,空气逼仄。

    分明是他生得高些,但对方撩起眼皮看过来时,总给人一种被俯视的意味。

    游莲侧头敛睫沉默片刻,转回来,面色如常微微一哂:“当家的突然靠这么近,还这样看我,我怕被你扒了皮。”

    “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怕被人看?”

    “亏心事?”他作势垂眸深思,“让我想想,当家的是问哪一件呢?”

    这般一垂眸,正好与她的撞上。

    云歇又听到那种混乱时序下的鼓噪。

    隔层土墙是狗崽子快困过去的呼噜声,头顶风割枝叶沙沙作响,再远些,鬼哭彻夜不停,皆盖不住春雷动。

    但面前这人就是有这种本事,能把一池惊涛粉饰得风平浪静,浅色的眼眸含水含光,清澈见底,还要问她:“当家的,你要听吗?”

    好似她问了就会说似的,云歇觉得没意思,撒开穗子,道:“白色那件。”

    青年刚要扯开个若无其事的笑,木了一下,“白色那件?”

    对方退开几步,目光从他脸上挪走。

    “明天换上白色衣裳,全是白色最好,不要花里胡哨。”她着重点一点那一片云肩,“不要穿这个。”

    话说得没有前因后果,没等人理不理解,云歇径自转身进屋,跨过门槛时听见身后人轻声应:“好。”

    凉风习习。

    窗里一豆灯火,细碎火光掉上拖曳过门槛的黑色袍尾,狗崽颠着圆肚子追来咬去,被根苍白长指轻轻一戳脑门,倒地翻开肚皮。

    站在墙角阴影的人注视着窗口,良久,抬手,揉了揉仍是发烫的耳根。

    *

    回顾这一天基本算是瞎忙,将就着也是过了一天。看看天色,就只剩下睡觉这个问题。

    屋里少年抱着狗崽数头毛。那片头毛焦得差不多,实在没剩几根。两只流浪多日,又烟熏火燎一回,脏得脸都瞧不清模样。身上伤口也没处理,结血垢蹭灰。

    不过,妖鬼混世向来无上药治伤一说,捱得过就活,捱不过就死。剩口气的,找个洞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