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招魂(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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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剑而立的身影,一如脚下所站的城墙堡垒,屹立不倒,坚定不移。仿佛任何风浪都无法将之摧毁。

    然而,城墙再坚不可摧,不过是遗忘在时间缝隙的假象。现实中,早已肚腹破裂,脏器横流。

    无论如何,看上去都不是个好相与的。

    对方一派无动于衷,云歇继续说:“她生前应该是个大夫,左腿有些跛,年轻时候上山采药摔断的。你认识吗?”

    笔挺剑身晃了一晃,银面遮住持剑人神情,闷在底下的声音有些怅惘:“明霜?”

    不必再问。

    “她死在千里外的东边,后人将尸骨抬葬回故地。因夙愿难偿,许多年来,她一直徘徊在这里。”

    云歇目光定在这张银面上,近瞧更是驳痕交错,触目惊心,“我还在猜,那么羸弱的一条魂魄,几百年不修不练,一不留神就要魂飞魄散,如何能在不渡域呆那么久。看来她进城后,是你护着她。”

    持剑人自巍然,仿佛方才的片刻动容只是错觉,“关你什么事。”

    “的确不关我的事。”云歇点点头,“但你别忘了,昨夜你既借我的手超度她,那么现下,卸磨杀驴也不是这个做法。”

    那位仍是不为所动,冷哼一声:“关我什么事。”

    云歇停顿片刻,哂然:“你这话说的,像是我多管闲事。我不过是看她生前多结善缘,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不值当,又十分可怜。于心不忍,这才好心,帮了她一把。”

    几句话说得低而柔,满含悲天悯人的无奈,在游莲听来,就跟昨夜她说主持公道却一把火烧干净的时候一模一样。第一次听见,真要以为自己遇着善心人。

    好会哄骗人。

    若是她想,随便要人剖心剖肝热腾腾掏出来看,都是轻而易举。

    对面那位显然不在轻易哄骗的行列,只听她声愈冷:“我竟不知妖物何时会有好心,分明是有利可图,满口伪善,你披错人皮了。”

    听起来对妖物格外有偏见呢。云歇听得多了,半点不放在心上,反问:“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东西?”

    对方重剑一杵:“废话少说,你到底打不打?”

    云歇:“不打。”

    “不打也得打。”

    车轱辘转来转去,云歇觉得奇怪,“为什么非要打?”

    对方竟很诚实地回答了:“你们今夜扰我清净,这么让你们全须全尾走下去,岂不是告知底下那群妖魔鬼怪尽管来我头上踩?”

    游莲本是全神贯注警惕对面一举一动,乍一听这话,不由得走神。好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不好意思。”云歇手中剑光黑焰若隐若现,“我们当然能全须全尾走下去,不用你让。”

    闻言,持剑人周身战意暴涨,重剑诡光过眼:“尽管试一试。”

    真不晓得是多少年没打过架,几句话就能激动成这样。一场没个尽头干耗时间的架,云歇可没心情和她打。

    后面人跟水池子漏底似的,血腥味浓到呛鼻。云歇方才就纳闷,怎么会有人想不开,拿肉身做盾呢?是低估她,高估自己,还是编谎话把自己也骗进去了?

    白白长一张聪明绝顶的脸。

    算账的话回去再说,先把麻烦解决才要紧。

    对方“盛情邀约”,云歇拒绝得干脆:“我不想和你打,浪费时间。”

    重剑又一杵,砖石被砸个稀碎,“你耍我?”

    “实话罢了。”云歇专挑人逆鳞拔,“难为你天天有功夫找人打架,怎么连个临终告别的时间都抽不出。”

    持剑人拔张的怒火一滞,静了静,道:“几百年前的人与事,你自己数得清楚吗?”

    云歇哪里会扯自己头上,反问:“将军若是不想数,为何死了几百年还要守在故国?是觉得站高点风景好看吗?”

    能有什么风景可看,处处残垣断壁,睹物伤情罢了。云歇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两位一来一回吵得不可开交,吵得还很有礼貌,只是,对面那位身上战意不减反而越发汹涌。

    见状,游莲忍不住插嘴:“当家的,你确定你是不想打了吗?”

    “废话。”云歇头也不回。

    游莲忍不住又道:“那你还是少说话为妙。”

    “关你什么事。”

    简直卸磨杀驴,游莲举手找存在感:“那我刚刚受的伤又算什么?”

    “算你倒霉。”

    游莲:“……”

    更郁闷的是,人从头到尾连余光都没分给他一点。

    身后安静下来,而对面似乎也看出云歇用意,漆黑手甲紧裹的长指敲了敲剑柄,道:“你想超度我?”

    云歇不否认:“不也是为你省力吗?”

    “你觉得你能渡我?”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笑话。”她蓦地仰天大笑一声,霍然拔剑,横剑于前,漆黑手甲缓缓抚过,声也慢,“天地不悲怯懦,我方可渡我。”

    这就是谈不拢了。

    云歇早有预料。眼前这位已不是简单的凶煞可以概括,生平杀业命债为鬼路锦上添花,遑论又是在不渡域此等风水宝地。

    这位不被阴煞侵蚀,沦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意志力已然是超乎寻常的强悍。还能有理有据地和她争论要不要打架,简直是旷世奇观。

    乃云歇生平仅见。

    三言两语谈什么超度,天崩地裂才可叫顽石开窍。

    一点剑芒隔空指进云歇眼瞳,她心想,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就是不知道身后人跑得够不够快。

    然后,她无端端想起些不相关的:似乎少了点什么,是不是还有团黑乎乎毛茸茸的……

    正这时,一阵吱哇怪叫突起。

    云歇心上笃的一声,回头就见旺财抱着狗崽子快步奔上石阶,边跑边喊:“我就说、我就说上面有很凶的鬼!你们一个两个还抢着上来!是嫌命太长哇呀呀——果然碰到了,愣着干嘛,还不快跑!”

    话音未落,他把手上东西当武器向前一抛,嘶声大喊:“快跑——我和大黑殿后——”

    他竟然把狗崽子丢了出去。

    游莲:“……”

    云歇:“……”

    定定看狗爪扑到眼前的持剑人:“……”

    狗崽子嗷呜一声,一口叼住了那头盔上的红缨,死咬不放。

    空气凝固了。

    作古多年的那位该是死也没料到,有一日竟会被一只狗崽子欺到头上放肆,霎时周身杀气暴涨。一声喝骂,干脆抬手去抓。无奈重甲限制了肢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