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红眼的矮个少年，和银发淡眼的高傲大少爷，两人面对面站在软垫上，隔了一米距离。
“各位听好，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格斗风格，有的人动态视力好看得准，有的人耐痛受伤能扛，有的人平衡感好动作花样多……但我们上课，不是来帮你们锻炼长处的，是来给你们补短板的。咱们要全面发展，全面发展知道吧。长板练得再长有什么用，还能去跟异能者拼吗，啊？”
教头站在两人中间，说着长长的开场白。周围的学生们兴奋又热切地看着点垫子上的两人，恨不得将教头的话一键跳过。
林衡仔细打量着步连。这几天他和玩得好的人打听了下，大家都觉得步连人还不错。平时不太主动说话，脾气很好，聊起来挺活泼挺健谈的，打球时爆发力不错，其他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刚才，步连被他的朋友们推搡才站了出来。现在他站在软垫上，正不太好意思地抓着头发，和沉默阴郁的步兴安完全不同。
他问教头：“我要怎么做，那个，什么叫喂招？”
教头的口气很随便：“你攻，他守。想办法让银发小子失去重心摔倒。”
“阿连上啊！”
“打败班长，打败顾老二！”
“尽管下手，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旁边有人急不可耐地起哄，林衡听到他们喊话，寻声看去，发现说话的都是平时和王成一块儿打球的，所谓的‘激进派中坚’。
他问旁边的谭敬春：“步连是激进派的吗？”
谭敬春想了想：“他确实是王老大一派。农家乐那天，我记得步连有事没去，没参与一开始的站队。可能这才给你留下了他是中立派的印象？
“林衡，你别看平时他俩身边只有固定几个人，以为其他人都是中立。其实班里男生真正中立的很少，大家心里都是有偏向的。”
这话稍微有点劝说意思，林衡不太好接，也不想掺和。
他不太在乎身边的同学都是什么派别。偶尔看热闹，目光也是聚焦在顾俊文和王成两个人身上，再把岳小伍拉远点。就刚才光球说大春是稳健派的间谍，他也没什么感想。
他只是觉得步连可能和步兴安有关，却站在讨厌异能者的激进派一边有点怪，才会向大春确认。
“是这样的，林衡你看，打架站队也是一种社交方式嘛。”谭敬春抬着他的黑框眼镜，语气有些故作轻松的僵硬。
“虽说农家乐那晚是有点胡闹，但大家都没把事情拿到论坛上去说，也没告诉老师。班头和王老大除了意见不和，人都挺好的，都能带着自己一派的人玩得起来。
“这几个星期，很多没在场的人打听之后都起了心思，找上班头和王老大要求加入，其实也就是找合得来的人一起开开心心玩玩。对异能者的态度……没那么重要。”
“是啊，我也觉得大家都只是玩玩。”林衡道，“别真的和字母班起冲突就行。”
谭敬春张了张嘴，终于问出口：“林衡你，喜欢哪一边？”
“我哪边都不站。”林衡快速回答。
他顿了顿，再补充道：“他们俩谁当老大都行啦。我只是个路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忙着去打工了。”
谭敬春：“哦……哦，我知道了。”他看上去有些失望。
林衡不好再多说什么，这会儿光球正在他脑子里得意地说着间谍坏话。同时场上，步连和顾俊文要开始了。
……
“那个，听教头刚才的意思……”步连看向顾俊文，指尖挠了挠鬓角，“他觉得我不会猛冲，会不按路数来，所以让我来攻击你。现在教头喊我们开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顾俊文单手点了点眼镜横梁：“我不是输不起的人。老师希望我能从你身上学习失败的教训，知晓自己的短板，那你就放马过来吧，不用顾虑。”
说完，他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我心里也没底。”步连叹道，“不知道教头为什么找我，可能是我刚才和老刘闹着玩被他看到了……喂老刘，刘长手，你笑什么，都是你害得我被揪出来。你还笑！”
他指向顾俊文背后的人群，瞪起红色的眼瞳，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嘟哝着抬脚向前。
顾俊文脸上滑过一丝了然。
他正了正防御姿势，勾起嘴角，紧紧盯着越靠越近的步连。
一米距离并不长，两步就能走完。嘴上的花头无需在意，都是迷惑人的东西，两步之内，必有变招！
然后。
顾俊文就这么看着对手走来，目不斜视地盯着他背后的人群，擦过他的肩膀，走到了他的背后。
期间没有任何进攻的预兆动作。
甚至对方还在抱怨他的朋友：“刘长手换你上吧，我把这光荣的机会让给你好了！”
顾俊文皱着眉回头：他真的不想打？
……
场外，林衡见顾俊文就那么追着步连侧过脸来，脸上的自信变为疑惑，身体却没跟着转向。
他忍不住摇头：局势已定。
擦肩而过后的下一秒，防守者露出了空档，进攻者见机迅速转身，勾住他的脚踝，摁着肩膀往前一推——那个陡然的一瞬，步连沉下了所有表情，红瞳认真锐利，注视对手的神情带着一丝刀锋般的寒凉。
顾俊文结结实实地正面摔倒在软垫上。
全场沉默。
随即，一边人群里响起了欢呼。
“赢了，赢了！”
“顾老二，顾班长，你犯得错误太低级了吧哈哈哈！”
谭敬春不满道：“步连怎么能用语言引开班头的注意呢？这是犯规！林衡你说是不是？”
听到旁边人和自己说话，林衡才回过神。他嗯了一声，垂下眼眸。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刚才那一瞬，步连看起来和步兴安一模一样，不仅是外表，气质也完全相同。
以前从没注意过还好，可一旦注意到了，根本没法忽视。
暂时压下心中的思绪，林衡重新抬头，正对上了一双锐利的红色眼瞳。
步连正看着他。
一下个瞬间，对方的视线微微偏移，目光所向不是他，而是他身旁还在说人犯规的谭敬春。
“林衡你说是吧？怎么可以这样呢？”大春梗着脖子还在输出，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淹没在激进派的大声调侃，和其他同学们的议论之中。
被兴奋的同学们包围着，步连迅速移开视线，弯下腰将顾俊文拉了起来，温和又带着点尴尬地挠头傻笑。
一切可疑的迹象，危险的预兆，都消失得杳无痕迹，快得像是错觉。
林衡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胸口剧烈跳动的心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下意识憋住了呼吸。
“系统，你，你有发现什么吗？”
“怎么了宿主？请说出项目关键词，指定分类，或具体化您的提问，否则系统难以回答。”
“没什么……”
林衡平静下来，打算晚点再说。现在教头正把步连和顾俊文叫在一起，点评刚才的比斗。
“我叫你上来，是看中你爆发力强出手速度快，没叫你玩虚张声势声东击西。”他对步连道，“刚才做得不错，但你小子没必要玩花招，直接近身再出手就行了。招数再漂亮，真正实战的时候，你不能指望着一击致命吧，啊？刚才要是银发小子没露出破绽，你又要怎么办？”
“至于你。”教头又转向顾俊文，“之前说你定不住心神，你想通了吗？红发小子打法生猛，很早就暴露了自己的意图，所以你每次都能接得住，这是你的优点和强项。但换个速度快招数多的对手，你预料不到他们的行动，预料到了也接不住，就开始自乱阵脚了。”
接着，教头让步连站在原地，连续出直拳，顾俊文站在半步之内闪避格挡。几拳之后，顾俊文很快跟不上速度，结结实实挨了几下。
林衡这才知道，原来从小上课外班学格斗的人也会身体反应跟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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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好像也没和他差多少。
“炮灰顾俊文本来就不是武力型人设啊。”光球飘在林衡头顶，跟着点评，“还有宿主，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什么误解。论实战经验，你比顾俊文多多了。”
“系统，你有空也去学学语文吧。我从没跟人打过架，哪儿来的实战经验啊？”林衡无奈，“我最多只会背后偷袭。”
不过，教头对步连和顾俊文的点评听上去很有意思。
林衡也觉得，顾俊文很擅长正面应对预料之内的危险。他会做一大堆计划，有条有理地告诉班里同学各种情况下该怎么做。但对预料之外的东西，他应付起来真的有点拉胯。
开学演习的时候，除了头一小时里两次抢话筒，顾俊文后来都没再有很亮眼的表现。这本来没什么，可最后他竟然和江晓芷闹了矛盾，宁可和别人说话都不肯听听另一位班长的意见，逼得人家女生把事情拎到所有人面前来谈，这就稍微有点说不过去了。
听人说农家乐那晚也是，顾俊文早先精心准备了一场演讲，被王成打断后，变成了两派不同意见的人争吵，越吵越收不住场，最后莫名变成了叫每个人站队，逼得岳小伍他们先行跑路。
教头对顾俊文的点评很值得参考，那教头对步连的点评呢？
他说步连‘喜欢耍花招’，‘想要一击致命’，是不是也可以借鉴一下？
想到这里，林衡又有了个给光球找事做的好主意。
“系统师傅，我听说神秘武学高手能从一个人的走路姿势看出他的性格和师承，你能从顾俊文和步连身上看到什么吗？如果步连真的和那个刺客组织有关系，能他平日里的动作言行上看出来吗？”
“宿主稍等，我这就去查资料。”
“不急，你慢慢玩。”
……
思考间，教头给步连顾俊文两人指点完毕。他把王成喊了上来，又指向人群里的岳小伍：“来，你们两个来过过招。”
被指到的岳小伍手足无措，王成也别过头。
“你来防守。”教头对岳小伍道，又看向王成，“你进攻。嗯？红毛小子，你那是什么表情？对我的安排不服气？”
王成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不是不服，是我本就不敌岳小伍。”
此刻大家都忘了比斗的目的，教头原本是想针对顾王两人的弱项，找其他学生给他们做专门指点。可先前有人打过一场后，围观的人，特别是顾俊文一帮的人们，都只想看看王成会怎么输。
没想到教头刚指了对手，他竟直言自己打不过。
“岳小伍和四班的人一起打倒过魔兽，救过同学。”王成解释，“我没有他的战绩，又打心眼里佩服他的行为，实在没法把拳头对准他。所以，根本不用打，我已经输了。”
众人顿时哗然。有的大声赞叹王老大有义气，有的露出了嗤之以鼻的轻笑，更多的点头赞同，觉得王成的想法没错，他跟岳小伍打对两边都不好。岳小伍则红着脸跟着低下头，向王成方向致意。
教头听王成这么说，乐了：“那我再找个不如你的陪你练招，你可想清楚。你要输了，会很丢脸的。”
王成挺起胸：“狭路相逢勇者胜。比我弱的，三招之内不可能拿不下；和我差不多或比我强的，更要准备好气势碰一碰，让对方知道我的能耐。”
“小子，你觉得自己很牛很厉害？”教头嘿嘿一笑，“教了那么多年那么多人，终于又让我找到个头铁的。要是不好好教训教训，保不齐哪天你就要冲过去和异能者硬杠了是不是，啊？”
王成没有接话，倔强地挺胸仰头。
教头咧着笑，扫了扫围观的学生们，伸手一指：“来，你来试试。”
林衡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产生错觉。
他看到教头的手指指向了自己。
“就是你，刚才闭着眼睛都躲得很溜的小子。”教头招手催促，“你基本功不行，躲事情倒躲得挺快。正好，你来这个头铁的碰一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