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欲晓霜气重不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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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后的天,一片烟青色,直到月牙儿升到最高处,那泛着灰白的朦胧颜色才一点点暗下去,直到乌蒙蒙的夜幕底下只剩漆黑的树影,在稀疏的月光下颤巍巍地摇晃。

    钧天阁后院里,男孩住的客房,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四名少年守在门口。

    深夜,一只狸花猫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嗅着食物的香气摸索到窗边,轻轻蹭了蹭,顺着半开的窗缝跳了进去,刚一落地,便被一双稚嫩的小手用与他的年纪极不相符的大力,一把抓了起来,紧紧箍在怀里。

    “喵——”

    一声凄厉的猫叫划过夜空。听见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守在门外的几人都吓了一跳,赶忙推门查看,赫然瞧见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男孩两眼被深红的血丝填满,死死抱着一只狸花猫,一口咬在那猫的脖颈间,鲜血流了满身,猫儿拼命挣扎,终于脱身,一瘸一拐跑开。

    而那男孩却露出了贪婪的眼神,如渴水一般舔舐着沾了满手满身的猫血。

    而摆在桌上的那些饭菜,却一口也没有动过。

    “快!快去告诉掌门和公子!”一名青衫少年忙冲身旁人喊道。

    偌大的宅邸,本已熄了灯的屋子,一间接着一间亮了起来。

    由于赶了多日的路,白日里又吵闹折腾了一番,沈星遥夫妇二人夜里很早便歇下了,听到门人报信,怔怔坐起,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你再说一遍。”凌无非隔着门问道。

    前来禀报的门人正是白日里差点被那男孩咬伤的黄衫少女,名唤染霜。她虽未亲眼目睹男孩咬猫时那副狰狞的面孔,却对白日所历之景仍有余悸。

    听到问话,她定了定神,方开口道:“就是那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不管送去什么东西,一口都不肯吃,刚才却……却把一只野猫给咬了,生食其血,实在诡异……您还是同夫人去看看吧。”

    “野猫?”沈星遥闻言一愣,“他不是被关在房里吗?哪里来的野猫?”

    “想是闻到食物香味,进屋偷吃的吧……总之……”染霜说到一半,听得门响,定睛一看,是夫妇二人已穿好衣裳走了出来,便不再多说,立刻跟着二人一同去了后院。

    白落英等人已先一步赶来,等三人到时,那孩子已被人绑起双手扔在了床上,还有好几个被咬伤的门人站在一旁,自行料理好伤口,随时候命。

    被咬伤的狸花猫是这钧天阁里的常客,隔三差五便会来院子里溜达,门中有人碰上,都会给些吃食投喂,就连凌无非自己都喂过它好几回。

    这次猫儿被咬,慌乱逃走,还是几个常常喂它的门人一起拿了鱼儿逗弄,才好不容易抓回来给它包扎好伤口止血,此刻正瑟缩在一紫衫少女怀中发抖,时不时发出颤抖的“喵呜”声。

    “他不吃东西,你们早没发现吗?”凌无非不免起疑,对白落英问道,“人都来了三天,水米不进,你们便没一个觉得古怪?还当他是寻常人?”

    “小孩子能有几个认真吃饭的?前几日他又不咬人,硬塞也就喂进去了。”白落英从未养过孩子,想当然便答道,“谁知道今日会突然发疯?”

    “刚才朔光叫了人来进屋打扫,发现院里树底下有不少饭菜残渣,”柳无相道,“想来前两日喂进去的那些东西,都被他悄悄吐了。”

    说完,他顿了顿,眉心微微一蹙,道:“三四岁大的孩子,三日不饮不食,还能活蹦乱跳,只怕……”

    “只怕不是人?”凌无非唇角略一抽搐,“那你们不早说?一个个都针对我……”

    柳无相不言,眼角余光不经意似的从白落英身上扫过。

    “整肃家风,也是正事。”白落英不冷不热道。

    “那他……”

    “刚送回来的消息,”白落英并不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岔开话头,道,“那辆把孩子送来的马车,离开时走的是去江南一代的方向,多半从楚州而来。”

    “也就是说,这孩子的来历,还是与万刀门有关?”沈星遥越发不解,“那他们这次把我们找去,难道只是为了声东击西吗?可我不明白。这孩子虽然咬人,也没见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或是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势,到底……”

    听到此处,凌无非突然紧张起来,将她拉到跟前,探了探她额头温度。

    一切如常。

    他越发感到匪夷所思。却在这时,沈星遥眸光一亮:“你还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鼎云堂里那些没有骨头的‘人’?虽说与这孩子不同,但……”

    听了这话,周遭立刻陷入沉默。屋里屋外一干人等,一个个面面相觑,俱不言语。

    沈兰瑛像是想到何事,连忙上前摸了摸沈星遥的脉搏,确认毫无异常,方松了口气。

    “看来这些人,并不比天玄教难应付。”半晌,白落英幽幽开口,“遥儿,你要当心。”

    “可是,这个孩子要怎么办?”沈星遥转向关着男孩的屋子,问道。

    白落英蹙紧眉头。

    又过了许久,她才开口道:“先关着吧。别让他饿死就行。”

    凌无非满脸疑惑:“可他不是不吃东西吗?”

    “不肯吃就硬塞,哪个孩子不是这么喂大的?”白落英说完,便即转身走开。

    凌无非怔怔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不自觉打了个寒噤,内心一股庆幸之感油然而生。

    还好自己没在她身边长大,不然可指不定要受什么罪。

    沈星遥低头看了一眼被男孩咬伤的胳膊,神色越发凝重。

    夏夜的风稀疏,埋下着白日沉敛的燥热,缭绕枝头许久,只拨得细叶微微翘首。

    东院房里的灯,依旧亮着,桌边坐着凌无非与沈星遥夫妇二人。

    凌无非小心翼翼托着沈星遥受伤的胳膊,右手捏着药棉仔细擦拭一番,对着烛光反复打量咬痕,却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名堂。

    “他的力气不比成人小,根本不像个孩子。”沈星遥道,“一张口便能把人咬伤,同他的牙没多大关系。”

    凌无非仍旧看着她胳膊上的伤口,突然抬眼与她对视,认真问道:“你有哪不舒服吗?”

    沈星遥摇头。

    “那就怪了。”凌无非越发困惑,“费这么大心思把人送来,总得达成什么目的才是吧?这都三天了,就咬伤了只猫,也没见怎么着啊。”

    “或许,后面还有其他的事等着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沈星遥若有所思。

    凌无非听罢不言,只是缓缓松开她的手,转身走到床边坐下。沈星遥放下挽至肘弯的衣袖,扭头看了一眼,见他神色有异,即刻起身上前,握住他搭在床沿的手,只觉掌心所握之下,他的手指正发出细微的颤动,隐隐有些发凉。

    “又发作了?”沈星遥话音轻柔,微微倾身,将下颌靠在他肩头。

    “没事。”凌无非略一摇头,目光似有躲闪,“睡吧。”

    灯台烛火燃尽,簌簌风声在窗外响起,丝丝缕缕,恍若山野间袅袅的烟气,一丝丝一缕缕散开,直窜入人五脏六腑里。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沈星遥清晰感到,身旁人翻身背了过去。

    世人皆知,“惊风剑”隐忍三载,秉正道之风,承先人之志,拆穿江湖宵小薛良玉欺世盗名的真面目,为二十几年前背负恶名,无辜丧命的几位前辈豪侠讨得公道。也因此令凌无非成为世人眼中,新一代引领中原武林的翘楚。却鲜有人知,正是这三年隐忍,百般困苦折辱,令他患上了严重的郁症。

    四年前沈星遥因天玄教的介入,大婚当日失踪,生死不明,他也险些丧失生念。若非至亲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