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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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和二年。

    草原最骁勇善战的海那赫部,遭遇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雪灾,牛羊冻死无数,损失惨重。

    而一关之隔的大昭国,因地处中原,气候温暖,歌舞升平。

    此前,大昭与海那赫部打了十几年的仗,若大昭想攻打草原,此刻是最好的时机。

    可大昭并没有这么做。

    大昭登基不久的少年皇帝,匪夷所思地做出了给敌人送去粮食、草料的决定。

    此外,皇帝还送了一封求和修好的国书。

    于是从此,草原和中原两族,放下兵器修秦晋之好。可和平政令颁布后的几年,却并非一帆风顺。

    大昭和草原两族,面上一派平静,暗地里各自心怀芥蒂。

    杀人劫掠事件层出不穷。

    .

    同和三年,早春二月。

    织女镇上烟雨朦胧。

    这场雨下得极缓,若不是沁着丝丝缕缕二月春风的寒意,几乎要让人以为,是老天爷往人间撒了一把无色无味的芝麻粒。

    春风吹着细雨,落在二十四骨的油纸伞上,一丝动静也无。

    官道上停着一辆驴车,并几担行李。

    一看便知,有人要远行。

    沈闻君抬头,看到伞面上金线勾边的蓝孔雀,想起来当初二人初遇,桥上忽落大雨,他借给她的就是这把伞。

    如今二人分离,竟也是这把伞。

    “海郎,我舍不得你走。”

    沈闻君扑进对面男子的怀中,嘤嘤哭泣:“你留在家中耕作,我做饭洗衣,虽日子苦了些,两个人却不分离,可好?”

    撑伞的男子叫海大牛,是沈闻君的未婚夫。

    海大牛读过几年书,现于青山县王员外家中做账房,四五天才得空回织女镇一躺,和未婚妻聊表相思。

    可这一趟不同,海大牛并非回县城,而是要出一趟远门。

    心爱女子的眼泪如珍珠一般落下,海大牛看得心疼不已,他慌乱地擦着怀中人脸上的泪珠,眉目间尽显挣扎。

    他好像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心爱之人某件事情。

    片刻之后,海大牛的眉头展开。

    他决定还是暂时不说,等到三月之后,他会将一切坦白。

    海大牛捧着沈闻君的脸,道:“六娘,我咳咳……我亦舍不得你。”

    海大牛轻咳两声,六娘连忙为他抚背顺气。

    海大牛摇头示意不用,轻轻抚过未婚妻脸上的伤疤,眼中无限怜爱。

    媒婆介绍六娘与他相看那天,落了一场急雨,他本要掉头归家的,谁知路上遇到一个处处都合心意的女子,一问才知,这正是与他相看的女子。

    一见钟情。

    真是天神眷顾。

    未婚妻的袖口洗得发白,指腹粗糙,鬓发衣饰亦素净。

    海大牛心中一片柔软,这都怪自己无用。

    “王员外允诺我,这一趟去北边替他清算账务,咳咳,回来后予我二十两银子。”海大牛说,“这一趟少说三个月,三月之后我回来,咱们就成婚。”

    按照织女镇的风俗,两人早已成婚,只是未置办聘礼,海大牛始终耿耿于怀如此。

    说着,他从衣襟处掏出一只木钗来,簪在沈闻君头上:“这只木钗算作信物,等我回来,定会给六娘买更多的首饰。”

    沈闻君也掏出一个玉佩来,道:“我也有信物送你。海郎,你走后要多多写信,三月后一定要回来娶我。”

    两人依依惜别几句,挥手告别。

    驴车远去,只留下送别的人仍在原地张望。

    沈闻君喊道:“海郎,海郎——”

    因哭得太用力,泪眼模糊,沈闻君有些看不清楚海郎的背影,哭着问:“程鱼,他走了吗?”

    官道旁跳出个人来,一身短衣劲装,很是干净利落。

    这人朝远处望了望,说:“回郡主的话,大郎君走了。”

    话音刚落,哭声立刻停了。

    方才哭得凄凄惨惨的小娘子,现下竟无半分伤心的模样。

    沈闻君催他:“快些给我帕子和水,这胡葱也辣了些。”

    胡葱产自西域,在中原并不常见,甚至称得上稀有。瀚海府也只是偶然得了些,意外发现此物切开时,可令人眼睛酸疼,泪雨如下。

    本以为是无用之物,却被郡主榨成汁液,抹于眼下假作哭泣,最后用来哄一个书生的怜惜。

    程鱼不大摸得清郡主的心思。

    方才躲在树后,程鱼看得清楚。

    郡主送给海大牛的玉佩,乃是瀚海府沈家家传之物。除了郡主,郡主的兄长大都护沈渡君也有一件。

    这样的温润玉色,如雨后初晴天空中的一抹青蓝,便是在天下最盛产玉石的龟兹国,也难找出第二件这般好的成色。

    如此珍贵之物,送给海郎君,足以表明郡主对他的喜欢。可程鱼想不明白的是,既然郡主如此喜欢海郎君,为何还要假哭骗他?

    而且,郡主往日在瀚海府驯烈马,拉大弓,尤其是一把软剑,出鞘如灵蛇游动。

    往日俱是英姿飒爽的直爽做派,如今怎么性情大变,扭捏捏捏?

    程鱼将不解之处说给主子听,沈闻君叹了一口气。

    一切缘由,都是阴差阳错。

    “你可还记得,我是如何从瀚海都护府的郡主,变成织女镇的一个厨娘?”

    程鱼当然记得。

    一年之前,瀚海都护府大都护之妹,安平郡主沈闻君接到一封来自死敌的密信。对方约她在青山县一处山崖见面,见面后,沈闻君与死敌打了起来,双双坠崖。

    再次醒来,沈闻君忘记一切,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沈闻君被一个老妇人所救,成了织女镇的厨娘。半年前,救她的老妇人去世,说媒人找上门,让她去相看海郎。

    那时沈闻君虽未恢复记忆,但无意成婚,故而在自己的容貌上动了手脚。

    不想天意弄人,海郎长得跟神仙一样,她对他一见钟情。

    思及此,沈闻君又叹一口气。

    她把面上的黑粉擦干净,露出白皙娇嫩的皮肤,又撕了脸上的“疤痕”。

    “错就错在,当初王娘子说媒令我不堪其扰,我无奈答应了她,但又不愿意相看的人纠缠于我,于是便对街坊四邻说,自己划伤了脸,弄了疤痕在脸上。谁能想到……”

    往下不说,程鱼也猜得出了。

    谁能想到,郡主竟对相看的人一见钟情呢?

    何况已放话出去,自己划伤了脸,也只能一直以疤痕示人了。

    至于性情大变,沈闻君惆怅叹道:

    “你不知道,海郎是个书生。一则,书生都喜欢温柔贤淑、勤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