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 49 章
    《北地逢春》全本免费阅读

    沈闻君回到左家,已经到了晚上。

    她先去见了公仪,嘱咐她明天有要紧事办,让她跟着苦云旗,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放心,我明天不会出门的。”

    公仪看起来很疲倦,眼睛却很有神采,她道:“六娘你不知道,左家竟然有这么多的藏书,收录了神女部历年来的史料传记,在中原都看不到的。苏木想办法帮我拿来令牌,许我随时入内翻看,只是这些藏书不能抄录。我就想着多看一些,多记住一些,以后到了草原或许有用得到的地方。”

    沈闻君笑:“小部落的书有什么可看的,何况你去草原不是寻如意郎君的么,何苦做这么多的学问?”

    商队有一辆马车之上,装的全是公仪的书册,谁家娘子的嫁妆是一马车的书?

    在整个大昭之内,怕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公仪讷讷道:“……多学一些东西,总是没错的。”

    沈闻君也不戳穿她,随手拿起一本来看:“这书……”

    公仪很激动地说:“你也觉得这书写得好吧?说是书,其实应是某一人的手札,字迹苍劲有力,料想是一个胸怀宽广之人!”

    又可惜道:“不过书页上并无署名,否则还可以找到这人,若能结识他哪怕是交谈几句,想必也能受益匪浅。”

    “交谈什么?如何种好一棵树?你要把北方草原变成一片树林?”

    手札记载的正是有关种树的方法,从测定土壤、湿度到观察天象、风雪,写得十分详细,其中还有选定的几块土地,比较种植树木成效的计划。

    札记到此戛然而止,写作之人应是未来得及将想法付诸实践。又或者,是付诸实践后发现效果不显著,失望之余不记后事。

    因为札记最后一页写着:“一纸荒唐言。”

    这倒是也引起了她的几分兴趣。

    写出手札之人,应付出了许多心血,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否认了自己的全部成果?

    沈闻君随意翻了翻,将手札合上:“你若是想找这个人,我倒可以给你两个提示。第一,这书页未曾泛黄,说明手札写成不过五年,此人应当还在世,并且年岁不大。第二,神女部有自己的文字,这人写的却是中原的汉字,神女部里有财力学汉字、且能将字迹练成如此出色之人,屈指可数……”

    说到此处,沈闻君顿了顿。

    这本札记的主人恐怕是左家人。

    “札记的主人,你还是别见了。”沈闻君随手将札记放到最高处。

    公仪看她的神色,隐隐猜到札记主人不是一个适合结识的人,很听话地说好。

    回到院落时,已经很晚了。

    屋内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只有左思伦在桌前等她,不知道等了多久,已趴着睡了过去。

    沈闻君去一旁拿了披风,轻轻地盖在左思伦的肩膀上。

    “谁?”

    左思伦蓦然睁开眼睛,未看清身后之人就出手钳制住沈闻君的手腕,沈闻君向后避开,左思伦看清是她,面上露出歉意:“对不起,姐姐的手可有伤到?”

    沈闻君摇头:“你方才根本没碰到我。你做噩梦了吗?”

    左思伦道否认。

    不是做噩梦,那就很值得耐人寻味了。

    一个连睡觉都不安稳的人,遭受过什么,是难以想象也很容易想象的。

    沈闻君礼貌地不触碰旁人的过往:“苏木去哪了,怎么只你一个人?”

    左思伦淡淡道:“他又病了。”

    这女孩儿的身体还真是弱,改天让苦老头开几幅补药看看她去。

    沈闻君一面坐下,一边道:“我们先前的计划是偷取药引,让左猷无法拿童男童女炼药。可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若是左猷发现药引不见,一怒之下可能会伤害那两个孩子泄愤,所以今日,我就去找了那两个作为祭品的孩子,与他们商量……”

    她还未说完,左思伦的眉头已紧紧地蹙到一起:“你为什么不提前与我商量?你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为什么要一个人去冒险?很多时候为顾全大局,死的何止一两个孩子,你为何要去管他们?”

    沈闻君一时语塞,静静看着他:“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何况她并不是一个人去的。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过反常,左思伦闭了闭眼,很快调整回以往的样子:“对不起姐姐,我是关心则乱。神女部外面的世界并不像你看到的那般平静,那里甚至不如左府安全。我原本以为,你是和那个草原人一起出去……”

    左思伦捂了捂脸:“对不起。”

    沈闻君本来就不在意:“你说的好像外面有洪水猛兽一样。”

    左思伦认真道:“神女部的百姓未经教化,全凭神女的教诲指导行事,可穷山恶水之中,百姓连果腹都难,为争抢一口吃的无所不用其极,那时哪怕是神女下凡,也要被咬一块肉下来。这些人比之洪水猛兽,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闻君的本意是开玩笑,没想到得来一个如此严肃正经的回答。

    “不要太悲观。”沈闻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听说,大昭的皇帝准备开辟一条商路,到时候彻底打通西北,神女部的百姓能走出去做生意,一定能改善此等境地。等到百姓手中有了钱,吃穿不愁的情况下,慢慢地就会读书、识字……洪水猛兽皆可退散!”

    听着她慷慨激昂的描述,左思伦仿佛也看到了那个光明辉煌的未来,他似乎不信:“真的?”

    “当然是真的!”

    沈闻君肯定道:“我原本也不信,觉得大昭皇帝没骨气,应该趁草原人虚弱之际,派军队把草原人打个落花流水,好报过往被欺辱的世仇!可是很快我就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是错误的。”

    沈闻君第一次把自己的想法剖析得明明白白。

    “北上的路上,我曾和一群小孩们同行。”沈闻君在腰间比划了下,“刚到我这里,矮得跟萝卜一样,每次见他们都在蹦蹦跳跳,吵闹得跟进了兔子窝一样。”

    左思伦撑着下巴看她:“小孩子长得快,现在恐怕长得超过你的腰间了。”

    沈闻君深以为然,继续说:“可这群矮萝卜们都没有父母,大昭和草原的战事刚过去没多久,他们的父母或许不是参战的士兵,没有死在战场上,却病死或饿死在了大昭国土内。”

    不能再打下去了。

    打仗是为了保卫国土,而不应是为了一时之气,让百姓受难。

    “当下最缺的就是粮食和钱。”沈闻君再一次在桌面上画了那条线:“只要不打仗,百姓就能安生地种粮食。但仅仅果腹还是不够的,还需要很多的钱,修船修路,让天南海北的商人都能通过这条路来互换货物,到时候大家都有了钱……”

    都有了钱,就是她口中那个光明辉煌的未来。

    左思伦赞道:“中原的皇帝年纪虽小,可真是高瞻远瞩。”

    不过这想法听起来虽然美好,推行起来一定困难重重,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迎来她描述的未来。

    左思伦并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沈闻君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