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 57 章
    《北地逢春》全本免费阅读

    夜更深了,玫瑰村反而亮了起来。

    村里的每一户门前挂起灯笼,渐渐地响起人语声。玫瑰村村民把黑夜当成白天来过,此刻正是热闹的时候。

    小九拍拍屁股站起来:“走,九爷说过,要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村子中央是一片很大的空地,空地中架着一口锅,锅中盛着黑乎乎的液体,正是村民里用的黑油,黑油被火引燃,冒出冲天的火光,照亮了一片夜空。

    黑油中铺满红色的玫瑰花瓣,火焰之中显得浪漫而热烈。

    锅的上方叉着一只肥羊,被火炙烤滋滋冒油,看得在场之人齐咽口水,只有慧觉双手合十,不停默念阿弥陀佛。

    有女人围着火光跳舞,孩子们嘻嘻哈哈地涌进去作乱,被自家娘亲一个暴栗敲得眼泪汪汪。

    小九大方地用匕首割下一块羊腿,送到鄯楼手中:“九爷说话算话!”

    一个妇人见此情形,偷偷离去,回来时带了乌泱泱一大群女人。

    为首的女人一扫鄯楼和慧觉,厉声道:“把这两个生人绑起来!”

    “阿娘,他们是我的好朋友!”小九拦在面前,眼前的都是他的姨娘们,是亲人,他不能对她们对手。

    “他们是生人,村子外面来的人都是坏人!”妇人一把将小九揪过来:“你忘了你爹说过的?坏人一肚子都是阴谋诡计,他们可不像牛羊奴隶那样听话,他们会害我们,所以坏人都要淋上黑油烧死,献给大地之神!”

    “可他们经过了我的考验,他们不是坏人,而是得到我承认的朋友。”

    “朋友?如果你的朋友伤害村民,谁来负责?”

    “我来负责!”

    小九哀求地看着妇人:“阿娘我求你了,他们不会伤害村民的!”

    妇人犹豫一瞬,还是坚持道:“先绑起来再说!”

    鄯楼和慧觉再次回到了茅草棚里,这一次绳子绑得更紧,且绑在脖子上,像牲畜一样的绑法,外面还有两个玫瑰村的女子在看守着。

    慧觉困倦不已,一觉睡了过去。

    他梦见了凡师叔质问他,为什么弄脏了把他的权杖放在火中烧,为什么把他的金钵弄得脏兮兮的?

    慧觉答不出来,了凡师叔就拿着烧火棍大力敲他的脑袋,邦邦邦邦邦!

    “邦邦邦邦邦!”

    慧觉从睡梦中惊醒,发觉茅草棚里多出一个人影,天色乌漆麻黑,他看不清楚那人长什么样子。

    与那人对视片刻,后者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嘿嘿嘿!”

    声音出口就知道这是一个女人,她拿着木鱼槌,在慧觉脑袋的上再次狠狠地敲了一记,发出诡异的笑声。

    “女施主,木鱼槌是小僧的东西,还请你还给小僧……”慧觉有些害怕地说道。

    女人“嘿嘿”一笑,将木鱼槌揣在怀里扭头就跑,黑乎乎的一团背影不像一个人,反倒像一个快速移动的草垛子。

    “女施主——”

    慧觉拔脚追出去,

    外面的看守拦住他:“回去!”

    “小僧的木鱼槌……”

    “等你死了,我们会烧给你!”

    这女施主可真幽默,慧觉讪讪地往回走。

    背后一个声音说:“她是一个疯子,她的脑袋有病。”

    慧觉一瞬间冷汗直冒,可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个声音很稚嫩,来自一个不到七岁的小孩子,并且这个小孩一直正趴在他的肩上。

    只是方才他被那个女人吓到,没有注意到罢了。

    慧觉扭过头去,果然见一张稚嫩的脸贴在他的背后,黑豆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我是三十八。”黑豆眼揪着他的衣服,往上爬了爬:“我娘说,不要跟疯子一起玩,你跟我玩。”

    慧觉松了口气,把这孩子抱到身前来,一边拍他身上的灰,一边道:“你是谁家孩子?”

    三十八不说话,黑豆眼盯紧慧觉光秃秃的脑袋,手指头不安分地抠了抠:“这里有黑豆。”

    “不是黑豆,是戒疤。”慧觉抱着他往茅草棚走。

    三十八点了点头,又问:“黑豆怎么抠不掉?”

    “是用香灰点上去的,自然抠不掉。”他又纠正道:“不是黑豆,是戒疤。”

    “哦……黑豆是长在脑袋上吗?我的脑袋上没有。”

    慧觉抱着三十八回了茅草棚,短短一会儿功夫,棚里已经点满了灯盏,昨天见过的孩子们带来了更多的孩子,可能全村的孩子都在这了。

    茅草棚被围得水泄不通,鸡蛋、干粮、肉干和水七手八脚地被送过来,递到坐在最中央的鄯楼手里。

    他不知道用的什么办法,让十几个孩子们停止争吵,还齐心协力地聚在这里。

    很快,慧觉就知道了。

    鄯楼讲的是外面的风土人情,作为一个常年居住中原的异族人,鄯楼不仅了解中原,更去过很多地方,会讲五个国家的语言,他的汉话说的不是很好,但讲起所见所闻,听者如亲临其境,十分向往。

    他去过望京城里最豪华的胡馆,那是全大昭最大的胡馆,里面有一名叫做玉腰奴的胡姬整日不停歇地扭着腰肢,最长能连转三个时辰,裙摆舞动起来,像蝴蝶一样美丽。吹糖人的老师傅胡子一大把,但能把薄如纸的稀糖吹得胀起来,活像只偷了油的大肚子老鼠。

    他见识过草原的母神树,虽然站在最外层,没有看到母神树几十年一次盛开的花朵,却闻到了花香,比蜂蜜更甜,比躺在花甸里嗅的味道更美妙。他还爬过不知名的山,沿着清澈的溪流从一岸游到另一岸,中原有一首词这样形容如此的清河,“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

    “我爹说他们有一次见过一条河,我娘和我都没见过。”

    “我娘也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

    “……”

    这对于从没有出过村子的九到三十八来说,无疑是绝佳的诱惑。鄯楼的话招来了一只痒痒虫,爬到每一个人心里,挠啊挠的。

    就连慧觉也想起来了在佛寺的那段时光,和三十八一样大的时候,他像曾经的师父一样,牵着师弟们在山崖上打坐。

    太阳快落下山去,黄澄澄的光照在地上,像山下市集里农夫的竹筐中高高堆起的橘子,又像货郎肩上担子里装的饴糖,那货郎走街串巷上山来,为即将临盆的妻子求一道平安符,背着师父塞给小和尚们一块饴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