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八章 (
    人说“会哭丧,哭得吊客齐断肠,不会哭丧,只听见呜嚷嚷。”,哭丧也是一门艺术,会哭懂得怎么哭,能引万人同悲,不会哭就是瞎哭。

    随着时代发展,大城市因人的居住环境,房子窄狭,没法在自家办丧事,人一过世即送去殡仪馆,有些还举行个亲属告别仪式,有些连告别仪式都省了,直接火化。

    大城市里的丧事,没有仪式感,体现不出对生命与死亡的敬畏感。

    农村的老人绝大部分不喜欢去城市,尤其是历来土葬的地方,如果不是不得不去城市,老人是坚决不会去大城市的,他们讲究落土为安,更讲究“寿终正寝”。

    寿终正寝的“正寝”不是指卧室,而是指旧式房屋的正屋,也即是堂屋。

    堂屋与现在的客厅是有区别的,现代建筑的客厅可以在一边,也可以房子的中轴线上,而堂屋,必须在一座房子的中轴线上、并且是最前面的部分,也就是中轴线上开大门的那间大屋。

    老传统中,人死了,棺材必须摆放在堂屋,以房子的坐向论男左女右,男性棺材摆左,女性棺材在右,如果是坐北朝南的房子,就是男东女西。

    老人的传统意识里,人死在自己家,能在堂屋停棂,就是寿终正寝,像农村的风俗中死在外面的人是不能运回家停棂,那就不叫寿终正寝。

    也因此,农村的老人最期盼的就是死在自己家,能在家办身后事,若是家里老人生了重病可能不行了,家里人也会尽快将老人运回家。

    将明知抢救也没希望的老人运回家等死,不说自家亲戚不会说儿女不孝,就是旁人也不会说啥,毕竟风俗就在那里人,谁都想在家闭眼,希望有子孙给自己送终哭丧,不想当个死了在外头的孤魂野鬼。

    棂于堂屋是传统的风俗,守灵哭丧同样是传统风俗。

    农村的老人过世,家中子女不哭丧,绝对会遭人戳脊梁骨,挨人唾弃,哪怕不会哭,哀嚎也得嚎一阵。

    也因此当有些老人不慈,对子女不好,子女寒了心,实在哭不出来时,没办法只能用辣椒水或用清凉油、大蒜泥涂眼周刺激泉腺,让眼睛流泪。

    当然,若真遇上为人不慈不德,导致子女寒心的老人死了,其子女哭不出来,群众的眼睛也是雪亮的,不会苛责他们,毕竟传统都说父慈子孝,父母不慈,又怎么能让子女心甘情愿的孝顺?

    乐家姑姑早逝,连她弟弟也没见过她,如今能让她回家停棂,已经是乐清和乐家姑娘对她最大的敬重,若乐家人无人哭丧,村人也没人会戳脊梁骨。

    不过,大家没想到乐家姑娘哭了,还哭得真实。

    别家哭丧,有些是真哭,有些是假哭,只有少数人悲从心来,不仅自己哭得肝肠寸断,也能旁观者感同身受。

    乐家姑娘哭丧时哭得声泪俱下,陈情骂人两不误,哭腔里说得每个字都清清楚楚,让人听得明明白白。

    她在那里扶棺痛哭,哭到悲切时闻者不心酸落泪也黯然叹息,骂人时让人群英共愤,当说到爷奶失去女儿如母鸟失崽,日夜哀呜,她哭诉声如杜鹃啼血,声声是泪,周奶奶周满奶奶等老一辈的同村人最是感同身受,也哭成了泪人。

    老一辈的女人们是因为与陈红英熟悉,如今物是人非,心中伤感,眼泪便一发不可收拾。

    一些中年妇女听到悲时,联想到自己父母或儿女,也有感而发,陪着落泪。

    莫说梅村的老年女人她们,连梅村大部分男人们也心酸难抑,乐鸿陈红英失去女儿之初,都快疯了,短短几天都瘦得不成形,他们看着都心惊。

    周秋凤一边哭一边劝长辈,赵嫂子等人也含泪相劝。

    当乐家姑娘哭诉到舅爷爷家那边的亲人回来给姑姑送行,陈辛陈捷与妻子扑到棺木前喊“表姐”,口里一声声的叫着苦命的表姐,诉说舅家亲人曾经迟迟不见的真相,哭诉他们因去了外地,遭小人作梗从而与老家亲人失联,不知姑妈表姐表弟受过的痛。

    陈家兄弟不太会哭,可他们的媳妇会啊,湘南省的妹子本身口才佳,能说会道,她们还是少数民族的姑娘,丧嫁之风俗与九稻是大同小异。

    乐雅的舅家亲人哭了起来,周秋凤过去劝,一边劝一边哭,然后就是大家一起哭表姐/姐姐的不幸,骂作梗害人的小人。

    那边哭了一阵,周家的女人们也过去陪着哭。

    其他人连忙劝,眼见那边哭声哀切,已经形成共鸣,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程五力贯双臂,敲得鼓声密如雨点,声声震天响。

    当鼓声一减音,张老三起歌。

    张老三的第一首歌是以乐雅的语气哀诉亲情,诉自己受父母养育深恩,本想长大成人出人头地以他双亲之恩,奈何时运不与人,幼年遭逢小人手,魂丧异乡,从此让白发送黑发,父母梦中思儿,儿在阴间同思亲,父母思女哭断肠,儿思双亲泪淋淋。

    张老三用本地方言唱歌,押韵又有节奏,唱得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唱歌人起歌,赵嫂子等人将乐家姑娘和周奶奶等老人们给扶到一边坐,拿了湿毛巾给她们擦脸。

    乐善拿小手手给姐姐擦眼泪,眼里也积着两泡泪水。

    张老三唱歌唱到动情处,周奶奶周满奶奶扒婶和张三奶奶等人再次落泪,一边哭一边合一二句。

    周秋凤周微赵嫂子等人劝老人,劝着劝着又哭得眼泪汪汪。

    张三爷爷第一首歌就把在场的女人几们全唱哭了,乐韵感念于心,抱着弟弟过去,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再给鼓手和几个师傅叩头,给师公们磕头,给地坪上坐着的唱歌人行大礼。

    陈家四个年见表姐表弟去磕头,也有样学样,向师公队、唱歌人磕头。

    周家兄弟姐妹、陈晓竹陈晓荷也跟着去磕头拜谢。

    礼多人不怪,尤其是办白事的时候,不管啥事,磕头就对了,若哪点做得不对,让对方不高兴了,磕几个头,保准对方有气也消了;

    若想表示感激,不必多说,磕头吧,人家懂意思的。

    在梅村土生土长的乐韵,懂得其中的奥妙,所以啥都不说,只管磕头!

    她磕头磕得心甘情愿,磕得毫不犹豫,磕得又重又真诚,一磕到底,每个头都是额头触地。

    堂里堂外的人,没谁不动容。

    乐家姑娘身份贵重,是寻常人作梦都梦不到的富贵人,她回了家乡仍然守着家乡的风俗规矩,磕头绝不含糊,磕头磕得真,是真正的响头。

    就凭她那份真心实意,谁还能不用心的唱?

    唱歌人受宠若惊,感动又客气的将乐家姐弟和一群小伢崽们一一扶起来,让他们别多礼。

    唱歌人说不用多礼,乐韵却是半点没马虎,绕着圈给每个人磕了一个头,抱着弟弟带着一群跟班坐一边,当张三爷爷唱完一首歌,抱着弟弟又去磕一个头。

    张老三唱了第一首歌,第二个接着唱,是以乐家奶奶的语气诉哀情,虽不及张老三唱得感人心肺,也令人闻之心酸。

    乐韵抱着弟弟又去磕头,陈家四个年也一丝不苟,表姐/表妹磕头,他们就磕头、

    堂内的人唱了四首歌,本村的大鼓暂停,由一支师公们队奏乐,唱歌人开始唱歌。

    不管是谁唱歌,每唱完一曲,乐韵抱着弟弟过去磕头谢礼,每当有人给姑姑上香,行答谢礼。

    唱歌人一人唱一首歌,也差不到了十一点,周村长放了一串鞭炮,宣布暂停丧闹,负责跑堂的人从仓库抬出几十个大编织袋,给陪坐的人散发零食。

    小孩子们愿意等着,就是为了零食。

    主家发零食了,小孩子们最为高兴,都找地方坐着,准备了装零食的袋子,真正的是有备无患。

    乐同学请了蓝三去县城采购,扫荡到的零食数目可观,她原本预计如果晚上没散完,余下的就打包,给帮忙干活的人每家一份零食。

    因为准备充足,纵然将近千余人,每份零食也够分,有些份量略少一些的零食,在散发的时候人匀数量少一些,比如一种老婆饼,如果人少可以一人分得二个或三个,人多就改为一人一个。

    小朋友爱吃的辣条、热狗,力士架,都有。

    小孩子得到爱吃的辣条,十个有八个当时就撕了封口先啃上一条,辣得“呼哈呼哈”的,仍爱不释手,吃得津津有味。

    打杂工蓝三像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他也帮着分发零食,他原本不明白为何要采购那么的零食,直到饭后没来乐家吃饭的男女老少也来了一眼看就是黑压压的人头,不得不感慨小萝莉有先见之明,

    也因蓝三和黎先生扫荡光了两家超市的即食类的零食存货,还扫了几个店辅的库存,零食数量惊人,散零食就花了两个钟。

    零食种类多,量也多,每个人都得到了一大包的吃食,瓶装牛奶和小瓶装的牛奶每样四瓶/盒,还有两罐八宝粥,四包速食面,袋装的话梅、即食小鱼干等,还有热狗,袋子沉甸甸的压手。

    零食散完了,到乐家玩的小孩子们激动过后,劲儿也泄了,人也乏了,成群结队的回家。

    大部分小孩子的家长们与孩子是一道的,伢崽们要回家了,大人们自然也回家。

    于是,一波又一波的男女老少们人手一只零食包,相继离开乐家,人群像潮水一样的散去。

    离得较远的几个邻村的村民,也组队离开。

    他们在回家之前,派了代表与周村长说了一声,说他们明天要晚一些才过来送乐雅上山,或者明天有事,可能不能来送乐雅出门。

    意思就是明天不来乐家吃早饭/或者明天不来了,别算上他们的份子,要不然管厨的人做预算时将他们也算在内,多做了很多桌的早饭/午饭,即累人也费食材。

    周村长将特意来说了明早不来乐家吃饭的各个村一一记下。

    乡医院与学校的代表们,在村民散得差不多时,也向周村长告辞,他们还特意说了,因为工作原因,明天大概是不能送乐雅上山了,深表歉意。

    周村长感谢了一番,也做了备忘。

    随着村民散去,留在乐家陪熬夜的人数有限,厨房那边摆桌张罗半夜饭,当吃饭的人坐下,共有二十八桌,有部分人是因为要卖家畜,等着刘路等人去他们家杀猪,也留下来吃了饭。

    吃了半夜饭的吊客们,女人们帮着收拾桌子,有几家的中青年知道周哥刘路等人要去杀猪买鸡鹅,有车的给开车或跟去帮忙。

    周村长将愿意帮忙的人给记了名,人家愿意帮忙是人家厚道,主家可不能怠慢。只完事得送份感谢礼。

    星夜去采购的人员出发了,女人们洗碗,将吃完的菜分类择选出来,忙完了,有些人回家去眯会儿,有些也留下来陪乐家人守灵。

    师公们一般来说不熬夜,而来乐家的师公队们都没去歇,都陪主家守夜。

    陪主家守灵的唱歌人很多,足足坐了五桌,吃了饭后休整了将近一个来钟,程五敲响了鼓,唱歌人开启了唱孝歌的夜场。

    他们将承抱了后半夜的时间,也即是将唱半夜的歌,不让灵堂冷场。

    乐善还在长身体,不宜熬夜,乐韵点了弟弟的睡穴,抱着弟弟,带着表哥表弟们去给唱歌人们磕一轮的头,再将弟弟交给蚁老送去南三楼睡觉。

    陈家四个小兄弟和陈晓竹陈晓荷,周天宏周天蓝曹清月也不肯去睡觉,全程跟着。

    曹冰月也还是个孩子,乐韵也点了她的睡穴,由曹清月送去周奶奶家睡,曹婆婆和扒婶张三奶奶等老人全在乐家准备熬通宵。

    蚁老岩老自然没去睡,在乐家北楼堂屋陪师公们说话。

    乐韵去后院临时大厨房和南楼厨房看了一遍,拿了工具,拆了北楼冰箱房朝后院的窗子,爬窗进冰箱房中搬了三十箱食材放南楼厨房间备用。

    她在搬东西,周秋凤和表嫂表弟妹在仓库那边打包一些东西,乐爸表表哥表弟守在灵堂,哪个唱歌人唱了一首歌,他们仨去磕头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