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对弈
    《嫁祸给了我的黑化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吴国篇终卷 01 】

    “吴公薨了!”

    临近傍晚,北山外的钟鼓响了起来,沉闷厚重,像是为刚驾崩的吴公所扣响的哀鸣。

    伏跪在大殿的奴仆们战战兢兢的,身子几乎要与地面相贴,在听到了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之后更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触怒了坐在高位上的人。

    毕竟那是嫡长子庆许,吴国将来的统治者。

    庆许冷哼一声,原本紧绷的精神在听到这个丧闻之后似乎放松了,身体自然而然地向后倒去,几乎同这高位融为一体,双手扶着两侧。他身量不高,双脚又有了离地的不踏实感,调整了好半响才舒服地喟叹一声,神色隐在光影的暗处,显得晦暗不明。

    *

    相较于吴国大殿上的相安无事,后殿就有些触目惊心了。

    吴公已经接近古稀之年了,面目狰狞地倒在棋盘上,入目之处都是浓稠的血。雪白的棋染上了暗红的血色,像是一枚血棋子,格格不入。倒是那漆黑如墨的棋子因为血的缘故多了些润滑的色泽,在黯淡的光线中黑得发亮。

    “滴答——”

    是棋子落下的清脆声音,当然还伴随着血液的滴落声。

    这盘棋已经接近尾声了,黑白棋交织成网,快要布满了整个棋盘。

    “滴答——”

    血沿着棋盘上的空隙形成一条、两条小河,又顺着桌沿流出去,汩汩流动的声音并不大,在空旷的殿堂上却显得格外清晰。

    而端坐在吴公对面的年轻人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魇住了,他的手中还执着一颗黑棋,对手的暴毙而亡似乎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这场景太过诡异,以至于吴公薨逝的消息放了出去,依旧没有人进到这间殿室里面来,守在门前的侍卫们六神无主,等待着公子庆许的到来。

    “哒——”

    卞和玉将手上的黑棋放在了棋盘上,清脆的落子声此刻却不那么悦耳了。在落子的那一刻他便回过神来,站起来身默默走开,离桌案上那盘局稍远了些。

    “公子庆历到——”

    他跪下,身姿依然挺拔,抬眼看向门外。

    黑压压的一大群人逶迤在庆许的身后,仿佛是要去征战沙场一般。但这些人的气势就不如长年厮杀、驰骋疆场的将士们了,都是些大腹便便者、衣着华丽者。尤其是庆许,一袭淄色宽大的袍子,上面用金丝银线勾勒出了龙蛇腾跃之姿,看得人晃眼。

    这下不是去驰骋疆场了,而是去泰山进行封授仪式。

    “罪人卞和玉”,庆许冷冷逼视着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甩袖反问道,“为何要杀吴公?”

    这声“罪人”一出来,站在庆许身边的大宰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匍匐在地,劝诫这位沉不住气的嫡长子,“卞先生是周朝的使节,此次是来赴宴的。怎可能杀害吴公,又怎可能是庆公子口中的罪人呢?”

    庆许已经过了天命之年,眼神凶狠,夺眶而出的都是不耐烦,他一字一顿地警告道:“我做什么,不需要大宰来教。”

    伏跪在地的老人已年过花甲,白发纷飞,他仍是不死心,“庆公子,吴公薨了,如今吴国无人摄政,乱作一团,今时不同往日了……”

    “行事都应当三思而后行,”他将三思后行说得悠长、沉重,接着又继续重复道,声音苍劲有力:“今时不同往日了,庆公子。”

    霎时间狂风大作,他的话似乎散落在空中了,成为一个个紊乱的字符,拼凑不起来了,不知道庆许是否听见了。

    庆许敷衍地说了句,“知道了,大宰。”

    这件事就没了后文,白发苍苍的大宰被扶了起来,双眼含着凄楚的情绪。

    “卞和玉,回答我。”庆许一抬手,便有几个侍卫前去将吴公的尸体用绸布覆盖住,接着抬出了殿外,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落在吴公身上,而是直直逼视着卞和玉,仿佛要将卞和玉屈打成招。

    大宰看着庆许的举动,摇了摇头,身子颤得连同花白的胡子也一同颤了起来,浑浊的眼再不复清明。

    ——吴国的命数就要到头了。

    卞和玉淡眉疏目地跪着,身姿依然清正,他不慌不忙地说道:“庆许公子何必如此相逼,证据都明摆着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他的声音轻如柳絮,同时沉如钟鼓,犹如鬼魅在耳边低语,“以死谢罪,庆许公子如若真有孝心,想要替父报仇的话,杀了我便是。”

    大宰心神俱是一惊,灰白眉毛下的眼睛猝然放大,一错不错地盯着跪在桌案后的卞和玉。

    ——是他小看这个从周朝来的使节了。

    庆许的眉头紧皱成一团,此刻他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么多年,天子之名和中原霸主他势在必得。但偏偏这时,周朝派来了个使节,周王室本就式微,天子名存实亡,可他周围的臣子都忌惮着卞和玉,大宰还让他不要心急。

    还有他的父亲,吴闵公,活得那么久,霸占吴国的“君位”一直不肯放手,害他做来了这么些年的嫡长子。

    不要心急,不要心急!

    他已经等了三十年了!他从最初的血气方刚到现在的力不从心,他已经过了天命之年了,难道还要再等么?

    不甘和热烈的情绪几乎全部迸发出来,凭什么卫国太子那么早就即位?而他偏偏要等,况且已经等了三十年了,难道他还有下一个三十年么?

    正在庆许犹豫不绝之际,卞和玉抚了抚跪得发皱的衣衫,站起身来莞尔笑道:“庆公子今年已经五十有三了罢,真可惜啊。”

    他仰头叹息一声,仿佛真的是在替庆许可惜。

    庆许神情僵硬,衣袍宽大得纷飞起舞,可他一动不动,脸上挂着的,都是触目可及的愤怒。

    站在他身旁的大宰冷哼一声,说道:“你可惜什么?天命之年正是男儿的血气方刚的时候,况且吴国地大物博,极尽地势之利,此时正待庆许公子施展抱负。”

    “在下只是可惜吴公畏畏缩缩,不敢称君却霸占君位三十余年,清福是享了,”卞和玉适时地顿道,看了眼庆许随后笑笑继续说:“只是可怜了我们庆许公子,是罢?”

    “大胆!”

    这次不是大宰出声反驳,而是庆许大声地吼道,他额头上的青筋都立了起来,浑身的寒毛也不知道竖起了多少,声音发着抖。

    不知过了多少刻,久到窗棂透不出一丝光亮。

    官员们依然站在公子庆许公子的身后,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等这位老公子的吩咐。

    “来人,将卞和玉带走罢。”他抬手吩咐那些身穿黑色劲装的侍卫,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想必真是动怒气,“押入地牢,择日问斩!”

    “庆公子。”

    轻灵如风的声音止住了那些侍卫的动作。

    众人都侧目,卞和玉也抬头。

    声音的主人正是吴国掌管祭司与卜筮的祝史商司予,一身青灰色的织锦衣裙,上面的星月纹从颈侧一直延伸到腰际,神圣而雍容。

    庆许眼中还盛着余怒,额头上的青筋若隐若现,猩红的面庞狰狞,他扫了一眼群臣。

    “臣昨日用龟甲卜了一卦,是关于吴国的未来。”她也伏跪在地,同刚才的大宰一般,继续说道:“兆纹模糊不清,看得见的纹路却密密麻麻、交织成网,此是凶卦。”

    “那之前公良俭所卜的‘泽佑吴国,海晏河清’的吉卦又算什么?”

    她能感受到公子庆许的眼神愈来愈沉,她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卜筮出的卦象过了两年便会失灵,这是一副卦的时限。国师死去已经两年有余了,所以此卦失灵也不足为奇。”

    “但吴国近来都是一派百姓安居乐业的海晏河清之象,为何突兀地出现凶卦?臣多卜了几次,依然是兆纹交错横生的凶卦,本想着来告诉吴公,没想到今日……”

    “哦?”庆许不怒自威,说道:“那商祝史现在想怎样?”

    商司予神色淡然地笑了笑,“公子有所不知,臣在卞先生来到吴国之前,也曾卜过一卦,卦象并无异常。但自卞先生来了,这卦象便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此卦事关吴国朝政局势,卞先生又与卦象有些关系······”

    她看了眼卞和玉,但恰好的是,卞和玉漆黑的眸子也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

    呼之欲出的话语似乎被什么给禁锢住了,她的目光只好别开,游离到了桌案上的那盘棋,几乎已经成了血泊,至于吴公的身体也已经很快地干瘪下来,软绵绵地倒在棋盘前。

    庆许甩袖冷哼道,“商祝史,你这是想就此放过他?”

    商司予立刻以额附地,“公子息怒!”

    大凶的卦象本就预示着血光之灾,更不能硬碰硬,以简单粗暴的杀人方式来破此类卦象。但他只要想起两年前的那场大火,自己的腿脚的脸都折在了里面。而这一切的主谋就是眼前跪在地上的卞和玉。他恨不得啖他的肉,但奈何于周朝使节这层身份。

    他同他父亲吴闵公一般,都是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的主,面对卞和玉,内心更多的是恐惧,他不敢贸然行事。

    大宰仔细观察着庆许的神色,听懂了商司予的意思便开始旁敲侧击,道,“公子,祝史说得在理,卞和玉虽是个威胁,但他现在已如案板上的鱼肉一般,杀他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庆许神色微动,红色的面皮痉挛着。

    “卞和玉虽然是周朝派遣来的使节,可毕竟也杀害了吴公。无论如何也不该放走此人。”她垂头看不见庆许的表情,将早已放在心中的话尽数吐出,“只是卦象因此人而变,贸然杀了卞和玉恐怕会引起更大的变故。”

    大宰适时而动,“不如将卞和玉拖入天牢,让商祝史治一治他。”

    吴国有“天牢”和“地牢”两大牢狱。

    这“天牢”很有来头,早在吴国建立之初便有了,历代都是由一国之祝史掌管着。神乎其神的,“天牢”是天堂的炼狱,进入这里的,多半是些为天理所不容的不祥之人。其间的人虽不会死,但会日日夜夜遭受凌迟之痛。

    这“地牢”便是人间的炼狱,里面阴冷潮湿,进入其间的犯人遭受残忍的极刑,见效极快。再凶神恶煞的犯人,不消半日,也能被屈打成招。而在犯人入狱的翌日,便是他的死期。

    卞和玉此前对吴国的“天牢”也略有耳闻,闻言没什么表情。

    过了这么些时刻,庆许的怒气也消了下来,想着如今周王室虽然衰微,但这个天子之名对不少的诸侯国仍有威慑力。卞和玉既然是周朝亲自派遣来的使节,天子委他以重任,现下他又有了杀害吴公的罪名,那将此人拿捏在手里,也是一枚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