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开坛
    《诡夜又逢末世人》全本免费阅读

    生老病死,贪嗔痴很,旦夕祸福,这些本就无常,人类的愚蠢就在于他们永远都在试图去掌控一些永远也掌控不了的东西。

    然后穷尽算计、耗尽心血、掉光头发,研究出来一堆企图挣脱自然规律的破玩意儿,最后又被自己研究出来的废铜烂铁反手一个大逼斗,戳着脊梁骨骂道:别他妈做梦了。

    机器人承载着凡人不老不死的妄念,肆意在人类文明的康庄大道上,演绎着一出又一出引狼入室、狼心狗肺、狼烟四起的戏码。

    季默实在搞不明白,江山更迭千年万载,人类怎么总是这副狗改不了吃屎的德行,非得在长生不老的绝路上疲于奔命。

    “橙橙,你说仿生人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言孤城用食指的关节戳着太阳穴,似乎在极力的控制着自己不陷入昏睡当中,实在是现在的情况过于复杂,她还不能昏睡过去:“咱们毕竟是外来的和尚,不如问问本地的这些天之骄子。”

    二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射到地面上匍匐着的‘骄子’身上。

    季默从小练就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本事,哪怕对话的是条疯狗,他都能做到‘一视同仁’的和蔼可亲:“同学们,你们都是帝都的精英,眼下时局艰难,希望大家能够摒弃前嫌,共同应对眼前的危机。”

    岂料这帮学生根本不买账,眼瞅着季默文文弱弱的没啥威慑,一个个的杵在一边装傻充楞,人性就是如此,只要刀子不插到自己的屁股上,大家都会觉得这件事和我没关系。

    言孤城随意挑起脚边的大砍刀,“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脑袋卡在脖子上也没什么用,砍了吧。”

    “有办法!仿生人说穿了就是高级的科技产品。”

    “对对,刨除人类赋予的情感代码,它们就是一堆精密的钢铁零件。”

    “断电,进水,重力袭击,都可以造成他们停止运作。”

    一票学生再一次证明了,什么叫强权胜于好言相劝。

    季默越发羡慕言孤城,阎罗手段、菩萨心肠,似乎永远都能无所顾忌的站在正义的一侧。

    他胡乱收揽起自己杂七杂八的思绪,只是追问道,“那怎么样可以让仿生人断电或者进水?

    “别费心思了,普通人能想到的弊端,设计仿生人的设计师自然也能想到,此题无解。”

    “最近几代的仿生人早安装了防水皮肤,除非他们忘了充电。”

    “胡说,你会不会忘了吃饭?高端智能无限接近于人类思维,怎么可能忘了充电,这错误也太低级了。”

    “要我说你就不该有此一问,设计仿生人的可都是科技大能,咱们能想到的弊端早就被他们攻克了。”

    胖子见不得别人对季默说话不客气,举着手里的小榔头骂骂咧咧道:“你们一个个这么能哔哔,咋不出去找仿生人单挑,缩在阴沟里背后下黑手的杂碎,天桥底下站街的姐们儿都比你们懂人味儿。”

    大部分学生被骂的狗血淋头,愣是不敢回嘴,只剩下两三个比较冷静的犹豫着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仿生人的皮肤确防水,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能进水,毕竟它们不是专业的水下作业机器,设计者也不会过多考虑进水的问题,若是遇到疾风骤雨的话,这些仿生人也未必扛得住。”

    季默闻言若有所思的盯着外面的天空。

    言孤城:“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季默慢条斯理的笑笑:“这世道是该好好的下场雨。”

    ******

    往日熙熙攘攘的校园内死气缭绕,花坛内积压着年轻尸体,腐尸之上,绽放出妖冶的大丽花。林荫路也好似遭遇过一场洗劫,残枝断藤散落一地,日渐干枯的灰烬中飘散出血渍被蒸干的生锈味道。

    往日用来保护象牙塔安全的摄像头全部被异化,全天都亮着妖冶的红外扫射光线,已然彻底堕落成仿生人搜捕人类的鹰犬。

    一行人沿着地下实验室的暗道缓慢的向上攀爬,凉飕飕的冷风好似剔骨的刀,从上到下的刮过每一个的脊梁骨,然后带走昏暗天地间仅存的一点温度,就连常年盘踞在此地的老鼠恐怕都已经忘了主楼内有这么个可沟通地下和顶层的通道。

    直到头顶上再也没有出现新的梯子,言孤城确信他们已经爬到了悬梯的顶端,一道微弱的光线顺着他指缝推开的地方倾泻下来。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在无数个紧绷的呼吸过后,他似乎终于想起了脚下还有一排凌空攀附在铁架上的队友,故而提醒道:“天台上有摄像头,不过这些镜头的朝向随时会变,平均每五分钟转动一次,待摄像头转动到另一侧,我们可以借机会爬上顶楼,行动一定要快。”

    命令口耳相传,所有人屏气凝神的等候着涌入光明,就在一瞬间,言孤城忽然推开头顶的防雨毡布,麻利的顺着监控死角的空挡,直接翻入顶层,然后借着附近的掩体彻底将身形藏了起来。

    楼顶之上,唯独季默立于天地之间,他的身后半米之外就是言孤城,一切恍惚的回到了最初,他第一次进入诡异的遗迹世界时,言孤城也是这样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尽管她当时将自己错认成了目标人物。

    世人只道修仙好,唯独情爱忘不了,古今将相今何在,无非是荒冢一堆草末了。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季默抄出腰后别着的两仪八卦剑,挑起雷火符,冲着茫茫天地间念念有词的诵起藏风咒。

    铜钱儿属金,树枝属木,大地属土,龟甲至于中央,五行唯缺水火,他今天求得就是一场水火。

    骨架没有三两沉的桃木剑,仿佛随了它的主人,撕掉高风亮节的皮囊后,显露出的每一寸骨节都锋芒毕露。

    须臾间,整座帝都像是变了天,晴天烈日之下,骤然风起云涌,尘世间累积的怨憎仿佛化成浓稠的雾霭,势必要你死我活的同凡尘的俗人纠缠一遭。

    躲在墙角旮旯的其余人看的目瞪口呆,他们似乎从一把剑一个人身上看到了上古洪荒传说中的神迹,在无处可避的苍穹之怒下,渺小的生灵只能用他那最无助的双手死死抓紧周遭一切能抓住的物件儿,以期待在雷霆巨变中获得一线生机。

    教学大楼俨然成为这场风暴的漩涡,而站在风暴中心的季默在烈烈疾风中依旧岿然不动,单薄的衣衫在强劲的风中勾勒出他身体的轮廓,挺拔且决然。

    言孤城眼睁睁的看着季默手中那碗口大小的龟甲,悬浮在半空好似一截漏风的口袋,源源不断的窜出妖风。

    落地的三枚铜钱死死的插入钢筋水泥堆砌的大楼,就连那柄瘦弱的桃木剑都好似枯木逢春般生出长长的枝丫,半截桃木杈子落地生根裹挟着钢筋水泥铸造的大楼,死死的钻入百米之下的大地,季默仿佛将自己的生命延伸到了整座大楼当中,与天地浑然融为一体了。

    一切不应该在现实世界出现的东西都出现了,不科学,也不真实,可确确实实的存在。

    “橙橙,扬尘!”季默一声令下,言孤城命令早已经准备就绪的胖子等人,“把口袋都拆开,往大风里灌。”

    地下实验室的所有面粉袋子都被学生们扛上天台,如今对着大风一袋袋扬上了天。

    大风搅和着面粉,将本就混沌的天地将搅和的更加污浊。

    五分钟到了!

    楼顶呼风唤雨的季默等人彻底暴露在红外摄像头之下,刹那间警报声震天撼地,驻扎在四面八方的仿生军团乌泱泱的冲进了帝都工业大学的校园。

    仿生武士满身金刚不坏的铁甲,列开阵势要歼灭楼顶的幸存人类。

    五行齐备,季默屏气凝神,双脚跺地,顺着八卦剑生出的藤蔓刺破手掌,一气呵成的祭出十张雷符,溅血的雷符徒增爆裂之气,风起云涌的苍穹在符箓的召唤下,呼啸着降下十道惊雷,直挺挺打在乌烟瘴气的大学校园。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帝都百年学府的上空原地炸出一朵蘑菇云来,雷暴引发的尘暴,造成的巨大威力就连远在东区的联合政府大楼都跟着颤了三颤。

    师傅交代过,道术遵循天道法则,虽可以呼风唤雨,但终不能取代自然,就好比道术可以生光,但那光永不是日月之光,滥用道术终归会遭到反噬,乾元观的规矩,若非大难临头,绝不可以使用术法于人前。

    陈老道士本事没教季默多少,但是稀奇古怪的门规确教了徒弟一箩筐,小时候季默总是觉得本派最大的绝学可能就是虚张声势外加吹牛逼,如今看来是自己一双狗眼不识金镶玉,就冲这旱地惊雷的气势,乾元观绝对不是他印象中的鸡零狗碎的门派。

    季默忽然有点心虚了,就好比你300多分上了个某翔技校,自觉身段匹配这样的学府绰绰有余,突然有一天五道口的某高等学府忽然对外宣称,这地方被他们合并了。

    祖宗得道成仙,连带着你这鸡犬也跟着升天,虽是喜事一桩,可夜深人静的时候仔细想想,咱的初心不是成为小饭店的大盘鸡吗,怎么就踏马的上天了,他一个当大盘鸡的材料,上天后又能干啥呢。

    爆炸的一瞬,季默袖中甩出八方符箓,硬生生在燃烧的天地间开辟出一块不备雷火侵袭的空间,所有人战战兢兢的躲在没有被火舌吞噬的结界内看着雷火净世。

    而季默依旧手执八卦剑,挺立在众人之前,他的嘴角在渗血,看不见,听不着,嗅不出,五感尽衰,只剩下周身的灵魂在随着风云涌动。

    “孤城,我好累啊,就让一切在此结束吧。”季默疲倦的灵魂已经控制不住他的躯干,此刻甚至连一步都已经挪动不了。

    就在他倒下的一瞬,言孤城冲出结界,硬生生在缭绕的火舌中将季默抢了回来,周遭的世界沸火漫天,一方狭长的空间内,两个人再度纠缠到了一起。

    季默五感尽失,却仍旧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他企图挣脱孱弱的命运让自己坚强,终究却不争气的哭泣道:“孤城,我后悔了,若是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博士,就把你弄丢了,我该怎么办啊,乾元观静的连香灰坠落的声音都听得到,一个人数着秒针过夜的滋味,真的太难受了。”

    季默比想象中的要强大,强大到用人类所有的科学与智慧无法诠释,可他又比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脆弱,弱到要伪装成另一个自己才能活着。

    言孤城是个泾渭分明的人,平生最忌讳的就是缠夹不清,如今心里头偏偏钻进去个复杂又矛盾的人,饶他穷尽心思也只琢磨出一个最为妥善的解决办法,“放心,纵使你的来处是阿鼻地狱,我愿陪永堕无间。”

    季默听不到言孤城的话,看不到她少见的温柔面孔,只觉察到对方骤然紧绷的心跳,嘴角便溢出发自内心的浅笑,心系苍生的人终究不是铁石心肠。

    ‘所幸我赌赢了,一场生死换一寸真心,终究是占便宜了。’

    季默神思弥留的间隙,将紧紧攥在指尖的最后一张符箓甩出,刹那间,天降大雨,无休无止……

    他羸弱的灵魂忽然有点得意,孤独的人最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后那原本就卑微的躯体好似一滩野草堆在泥地里无人问津,他也时常问自己死都死了还恐惧个什么劲儿,可就是怕的要命。

    ‘言孤城,我的爱不需要你回应,只希望你莫要冷眼旁观。’

    窗明几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