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天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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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平古长居纽约,上次回国还是在五年前。

    那时候云家老爷子去世了,做了一辈子的老兄弟,即使后来很多年不见,情谊却难以磨灭,于是千里迢迢赶回来,送了老友最后一程。

    后来蒋氏几支内斗愈发严重,纽约做为集团总部所在,他常留于此以作制衡。

    这次回国是临时起意,蒋平古从法国准备返回纽约,但最近的航班会在首尔经停,韩国接壤中国,既然已经这么近了,就顺道过来看一眼。

    “爷爷竟然来看我们,他竟然想起顺道来看我们,”蒋柏杨往里走着,嘴里嘀嘀咕咕,“无事不登三宝殿,感觉怪紧张的...”

    小声嘀咕的声音在踏入餐厅那一刻消失了,蒋柏杨及时换上尊敬有礼的笑容,他站得笔直,面向桌首那位,“爷爷,您来了。”

    打完招呼,他朝爸妈点点头,然后是蒋屿渡,“小叔今天也过来了。”

    爷爷鲜少来一趟,京市里的蒋家人今日都过来了。

    上次和爷爷见面是前年在纽约的万圣节,转眼过了快两年,蒋柏杨长高了,变化不小,但爷爷却和记忆里一样,依旧精神矍铄,眼神里有令人生畏的严厉。

    蒋柏杨和爷爷对视着,有点结巴,“哦,对了爷爷,这是云瓷,上次在电话里和您说过,她来这边读书了,和我一个大学。”

    一直安静的云瓷这时候被蒋柏杨往前拉了一步,她看向坐着的那位长辈,规规矩矩开口,“蒋爷爷好。”

    蒋平古目光缓缓移到云瓷身上。

    “是云衫的孙女啊,”他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松动,露出几分慈祥,“时间晃得真快,都长成大姑娘了。”

    他瞧了老友孙女许久,点点头,对大儿子说,“叙庚,你是受过云家恩的,人家把掌上明珠送来读书,你务必多照料着。”

    蒋叙庚应下,“这个当然,父亲放心。”

    用餐时,气氛不至于寂静,毕竟蒋平古难得来一趟,也就问了蒋叙庚几句集团亚太区的事务。

    几句话不咸不淡掠过后,蒋平古问起孙子蒋柏杨的近况。

    “我一切都好,爷爷,”蒋柏杨不自觉放下碗筷,朝爷爷笑了笑,“刚才回来晚了就是因为在学校参加篮球比赛,我们体育学院今天赢了呢。”

    这至少是一个值得蒋柏杨骄傲的事,可蒋平古听了却脸色渐沉。

    “都上大学了,有用的不多去学,还整日搞这些没用的。”

    蒋柏杨头低了下去,重新拾筷,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秦影兰试图缓解气氛,“爸,柏杨从小就爱运动,其实这也有好处,您看他身体素质一向很好...”

    “所以你们就让他做了个体育生?”蒋平古声音扬高,“没有一点远见——他以后毕业了能做什么?”

    “让你们自由育儿,你们就是这样培养下一代的!”

    这下餐厅是真的寂静了。

    气氛凝重得让人呼吸都不敢大声。

    云瓷今日无意做了这场批判会的观众,身份尴尬,只能保持沉默,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而蒋平古终究不会过于失态。

    也许是因为云瓷也在,也许是他清楚动气无用,总之,他最后挥挥手,结束了这个话题。

    “当初你们选择回国,我已经明确表过态,你们一家的日子我不干涉,”蒋平古看了看长子一家,语气恢复冷漠,无波无澜,“至于蒋柏杨的以后,随你们做父母的安排。”

    饭后,蒋叙庚想与父亲谈谈。

    但蒋平古却选择叫蒋屿渡一同进了书房。

    今天氛围不太好,方才没顾得上,这会儿蒋叙庚揉揉云瓷的头,让蒋柏杨带她上楼去玩会儿。

    进了游戏房,蒋柏杨打开投影仪,在地毯上坐下。

    云瓷跟在旁边,在想要不要说点儿什么安慰一下。

    “放心吧,我没事儿,”蒋柏杨拿上游戏柄,“想玩儿什么?让你选个会玩的。”

    云瓷注意点才没在玩什么身上,她看着蒋柏杨被投影映得光线变幻的侧脸,手肘推推他胳膊,“喂,你...”

    “瞧你这欲言又止的,”蒋柏杨瞧她半晌,忽地扯唇笑了笑,“我爷爷就那样儿,他说话听听就行,别过脑子,自己开心最重要。”

    “那你现在满血复活了?”

    “当然,”蒋柏杨不以为意,“你以为我跟你们小女生一样啊,什么事儿都要闷着不高兴几天。”

    云瓷没忍住揣了他一脚,“你对女生有偏见?”

    “不敢不敢,”蒋柏杨挪到另一边坐着,“错了,我不这样说行了吧?”

    “但我确实不在乎爷爷说什么了,蒋家这么多后辈里,他对我就是喜欢不起来,觉着我这不好那不好——曾经我也努力过了,但实在不是那块料。还能怎么办,他对我不满意,我总不能就郁郁寡欢一辈子吧。”

    云瓷沉默。

    “我爸妈也早看明白了,所以他们从来没逼过我。”

    说到爸妈,蒋柏杨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将游戏柄扔在沙发上。

    “我小叔还没出来?”

    他突然转移话题,云瓷回答得有些慢,“...不知道,应该吧?”

    不敢去偷听偷看,蒋柏杨只有自己大概估计着,“应该结束得没那么快。”

    “爷爷他老人家平时哪有闲心专程来看我们啊,他这趟来就是为了小叔的。”

    -

    夜色微凉。

    从游戏房出来,云瓷回了自己房间。又过了许久,她始终没听见走廊外有脚步声。

    隔壁房间空着,小叔还没回来。

    蒋爷爷和他说什么了呢?怎么会这么久。

    云瓷坐在梳妆台前,想起蒋柏杨说的那些摸棱两可的话。

    ——小叔之前一直待在国外的,他学业完成得早,硕博连读毕业之后在纽约待了一年竟然回来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不知道,我感觉爷爷也没比我清楚多少,所以很生气。

    小叔为什么突然回来?他能力出众,在年轻一代中出类拔萃,蒋爷爷也对他寄予厚望,按理说,应该不会让他待在亚太区仅仅做一个小蒋总。

    花瓣被夜风吹散,飘荡在空中无所依,像一缕找不到答案的愁绪。

    云瓷在睡前下了趟楼,陈婶在厨房收拾完,正打算去休息。

    接水的时候云瓷和她聊了两句,才知道蒋爷爷已经坐晚上的航班离开了。

    竟然都没有在儿子家住一晚。

    “唉,自蒋总年轻时和老爷大吵了一架之后啊,父子间情分就淡了,”陈婶说着也伤神,“自己的亲儿子啊,真忍心丢在一边不闻不问,若不是蒋总隔三岔五要去纽约述职,真不知两人要隔几年才见面。”

    感概再多,这毕竟是主家的私事,陈婶自知不该多嘴,让云瓷听听就算了,别放心上。

    陈婶回保姆房休息了,云瓷接好热水,关了灯上楼。

    她的房间从楼梯口往右拐,走廊里灌风,好像哪里的门没关。

    云瓷往左边尽头望,果然,通往二楼花园的门敞开着。

    今天降温,天气预报说晚间有雨,云瓷原本是过去关门的,却没想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难怪找不到,她都以为他回市区的公寓了。

    靠在栏边的蒋屿渡听到动静回头。

    “小叔,”云瓷站在花园口,手里还拿着保温杯,“原来您在这儿。”

    她注意到他神色微恹,见来人是她,缓缓将指间燃着隐约火光的烟头摁灭。

    “怎么到这儿来了?”他嗓音低沉,“很晚了,还没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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