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天已入秋,清晨的道路上有些微凉。
一辆马车缓缓行至午门外,从里面走出了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清秀书生。
书生缓步来到午门前,从袖中拿出代表着右丞相身份的令牌,交由守在门前的侍卫核对。
那令牌由紫檀木雕刻而成,镶嵌着紫晶白玉,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侍卫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含笑问候道:“钱公子今日也去祝相那里上课吗?”
当朝右相至少在众人所知之中,仅有三个学生。
一个官任吏部尚书,一个官任户部侍郎,皆朝中重臣。
而剩下的那一个呢,便是眼前的这位钱公子。
即便外人不说,但所有人都已在暗中对这位尚未入仕的钱公子怀抱着期待。
师出名门,两位同门皆高官,这位钱公子就算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因此,侍卫们对他也自然是客气得不能再客气。
如今自钱志远拜入祝贤盛门下已经过了三年多,有名师引路,高官为友,他的心境早已和三年前相比发生了巨大的蜕变。
别的不提,单是每日念书都要进出皇宫这一条经历,足以让他无论面对多大的场面都不会怯懦。
自从走出了从前的那个小村子后,钱志远才发现,当你跻身的位置越高,你身边的善意也就越多。
道路也就越宽阔,越好走。
就比如现在。
他含笑对侍卫点了点头,便抬腿走进宫内。
皇宫很大,一样望不到头,最开始进皇宫念书的那些时日,每日先生都会派小太监来到午门等着他,然后给他引路。
后来走得多了,至少通往先生所居住的嘉德殿的这一条路,他已经熟悉得很了。
中途遇到同样常经此路的宫人,彼此基本也都混了个脸熟。
“钱公子今日又来上课了?”
钱志远微微颔首,礼貌地回应:“对。”
也有宫女曾经有意于他,经常等在此路与他“偶遇”,然后悄悄往他的怀里塞手绢。
钱志远吓得连忙往后退:“这位姑姑,男女授受不亲啊!”
天啊,在他人生的前十五年里,平日没被人欺负就不错了,哪里受到过这种待遇?
而这样的宫女还不止一个,大家都知道他师出名门,日后必定前程似锦,人长得也清秀,虽然不如同门的杨尚书和杨侍郎,但也足以称一声青年才俊了。
况且......要真是杨尚书或是杨侍郎那般的人物,她们也不敢高攀啊。
因此,钱志远前往嘉德殿的路上时常能遇到惊喜。
但好在他心性坚定,历经了龙潭虎穴,终于赶到了嘉德殿。
这个时候时辰尚早,祝贤盛一般早朝没那么快回来,他就会自己打开书本,温习功课。
过了一会儿,便会有小太监引着一个身着精致小袍子的孩童进来,那还孩童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一看到钱志远,高兴地朝他扑过来。
“志远哥哥!”
杨纨绫手脚麻利地爬到钱志远的腿上,坐在后者怀里兴奋道:“志远哥哥,你知道吗,小弟弟已经三个月了!他现在长得越来越好看,小手软软肉肉的,超级好玩!”
钱志远知道他说的小弟弟便是刚诞生不久的储君,皇后娘娘是纨枫纨岚他们的继母,母子情深,那么他们称呼储君为弟弟也合情合理。
虽然有点奇怪的是,他们有时候居然会喊陛下大哥。
也许他们和陛下私下里拜了把子吧,虽然喊陛下大哥又喊娘娘母亲的有点怪,可能他们各论各的,具体情形,钱志远也不是很清楚。
总之他们高兴就好。
钱志远安静地听着杨纨绫叽叽喳喳完,便熟练地拿出一本《论语》,在杨纨绫面前翻开。
“我记得昨日你应该学到......哦对,这里。”
杨纨绫今年已经六岁了,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已经可以开蒙了。
因此从前些日子开始,这孩子每日都会被他的兄长们送到先生这里来念书。
说实话,这孩子真的很聪明。
虽然比不上杨纨枫那么恐怖,但是绝对要比杨纨岚的天资高。
钱志远带着才六岁的杨纨绫温习功课,心里已经开始期待了。
期待如今正坐在他腿上的这个小弟弟,也可以说是他的同门师弟的未来。
待到十年后,这小子定然也会如他的兄长们那般,惊羡四座吧。
大的带着小的又在屋里温习了片刻,随着一阵脚步声,以及木拐敲击地面的声音响起,一大一小两人连忙站起来,出门去迎祝贤盛。
这一次,祝贤盛身后还跟着个张辅之。
两位老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只是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忽地,后面的张辅之冷哼了一声。
祝贤盛回头道:“你牛什么牛,我说梨州贪污严重,你有意见吗?”
张辅之瞪着他:“即便是贪污严重,如今洪水当前,应该先解决了天灾,后面再慢慢对付那些贪官才对!”
祝贤盛冷笑了一声:“贪污那么严重,你就算是往下拨十万两黄金,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贪官也能给你吞七八万两你信不信?”
张辅之不说话了。
祝贤盛说着用拐敲了敲地面:“羊毛就得出在羊身上,不让他们自己出点血,只等着坐享其成,没门!”
“说得轻巧,那地已经变成吃人不吐骨头的龙潭虎穴了。”张辅之冷着脸往前走,“你可别忘了,上一个派下去查贪污的官员,到现在都没回来!”
这次祝贤盛倒是没反驳:“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他说着也往屋里走去,就看到他的两个学生并列站在墙根的角落里,杨纨绫注意到曾祖锐利的视线看过来,连忙往钱志远的身后缩了缩。
从前曾祖在国公府的时候,虽然挺不苟言笑的,但也从来没有发过火啊。
现在曾祖到了皇宫,批文书气着了发火,和曾伯祖吵架了发火,他课业写得不好也发火,实在是太可怕了呜呜呜。
张辅之自己找了个位置,吩咐自己的侍从把文书拿过来,同时还不往冷嘲祝贤盛一句:“你看你给人孩子吓得。”
“你懂个什么!”祝贤盛瞪了他一眼,看向两个学生,“你俩过来。”
祝贤盛上早朝回来之后,一般不会着急处理公务,而是先抽查学生的课业,再把今日该学的内容吩咐好。
等抽查完,两人的课业都没出什么问题,祝贤盛神色稍霁。
批文书的张辅之忽地抬起头,指了指钱志远:“今年这小子是不是要秋闱?”
“对,晚辈三日后就要秋闱了。”钱志远恭敬道。
“把握大吗?”张辅之又问道。
“你这是什么话!”祝贤盛不满地看向他,“我的学生,你还问有没有把握?”
应该问打算考个第几比较合适才对!
当着晚辈的面,张辅之不好对这老小子翻白眼,他对钱志远点了点头:“嗯,好好考。”
钱志远连忙行礼称是。
然后就听到祝贤盛没好气道:“考不到亚魁以后别认我这个先生。”
钱志远:?!!!
亚魁乃秋闱第六名,虽,虽然他先前纵观历年秋闱的文章,也是觉得自己应当没问题吧......
但是,万一出了点什么意外呢?!
结果现在先生就给下了死令,那他就是拼了命也得考上前六啊。
于是,因着祝贤盛的一句话,在余下的三日里,钱志远是一刻不敢放松,拼了命地温习功课。
要知道,老爷子这些年来说过的话,没有一句是开玩笑的,他说了考不到前六就不认自己这个学生,那自己就算考了个第七,也照样会被扫地出门啊!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本来天资也不差,不然当初也不会被杨纨枫推荐给祝贤盛,后来拜入祝贤盛门下也学习刻苦,一切的努力,皆在一个月后看到了回报。
九月中旬,贡元桂榜放榜,钱志远夺得解元。
报录人登门的那一日,钱氏激动地止不住流泪,杨纨枫他们都来道喜,就连远在皇宫的苏若琳也下懿旨赏赐了不少东西。
祝贤盛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他当初就是考的解元,他的学生们也都应该考解元,这才叫一脉相承。
除了那个半路跑去经商的杨纨岚臭小子。
杨纨玦兄弟四个和钱志远约在饕餮楼一起吃了顿饭。
杨国公府四个兄弟里边,除去杨纨绫年纪还太小,不能喝酒,再是杨纨枫有酒廯,最后剩下的只有杨纨玦和杨纨岚会喝酒了。
于是杨纨枫和杨纨绫坐在边上吃饭,看着另外三个相互斗酒。
第一个醉倒的是杨纨玦,他的酒量只能说可以,真要拼起酒来还是不行的。
而钱志远一向自诩千杯不醉,如今居然见到杨纨岚和他一样能喝,不由得惊讶道:“小看你了啊。”
“那必须的。”杨纨岚骄傲地摸了摸鼻子,话落间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哥们可是千杯不醉好吧!”
钱志远乐了:“行,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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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咱俩谁能万杯不醉!”
然后钱志远也被杨纨岚喝倒了。
眼见着钱志远趴在桌上不省人事,杨纨岚红着一张脸,抬起脚踩在桌上,高举手里的空杯,仰天大笑:“哈哈,一群菜鸡!”
杨纨绫看着他这副模样,清澈的大眼睛里居然也流露出了一丝担忧。
他推了推身侧正在夹菜的杨纨枫:“三哥,四哥是不是喝傻了?”
杨纨枫幽幽道:“没事,喝傻了更好。”
杨纨岚一听这话登时就不高兴了:“我没有喝啥!”
“我!”杨纨岚说着打了个嗝,傻笑了起来,“嘿嘿嘿,是大聪明!”
然后他也栽倒在了椅子上,不省人事。
杨纨枫:......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四个大人里边三个醉得不成样子,但好在最靠谱的那个还是清醒的,最后还是杨纨枫下楼结的账,一边牵着幼弟的手,一边带着三个醉鬼回的家。
翌日钱志远从自己屋里醒来,已是午后了。
宿醉之后,他的脑袋痛得很。
他昏昏沉沉地从榻上爬起来,忽然想起来,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去上课,先生非劈了他不可!
钱志远连忙挣扎着下榻,结果头重脚轻,直接从榻上摔了下来。
“哎哟......”他躺在地上艰难地痛呼。
这时,原本放在枕边的一张纸条飘落了下来,盖在了他的脸上。
他把纸条拿起来,眯起眼睛仔细一看。
是纨枫的字迹,上面写着——我已经帮你跟曾祖告假,好好休息,明年春闱殿试再创佳绩。
钱志远的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
好,春闱和殿试他也一定会努力的。
努力追上他这帮天才朋友的脚步,入仕为官,不求平步青云,但求独当一面。
·
他自然是做到了。
明天三月春闱,钱志远夺得第二名,四月殿试,夺得探花。
至此,钱志远作为祝相门下弟子,吏部尚书和户部侍郎的同门,在满京城的青年才俊中不负众望。
只是到了琼林宴列次授官时,他就没有杨纨玦和杨纨枫那么好的运气了。
毕竟萧怀琳可不像先帝那么昏庸,你就算是考了状元,按照旧例,也得先从翰林院开始,慢慢往上爬吧。
不过琼林宴过后,萧怀琳单独召见了钱志远。
他从弟弟们的口中有所耳闻,知道面前的这个青年也是个人才。
不过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才呢?让他来摸摸底看看。
钱志远跟着小太监一路来到太极殿。
望着走廊内雄伟低奢的布置装潢,他不禁感叹。
太极殿不愧是皇帝的寝殿,比起先生的嘉德殿要好上太多。
当他踏入内室以后,便见到萧怀琳正坐在案台后面,身上的衣服已经从礼服换成了天子常服,抬起头来望着他。
钱志远行大礼道:“微臣叩见陛下。”
他方才已经受封翰林院编修,自接旨的那一刻起,便也能自称一句“微臣”了。
萧怀琳单手托腮,并未开口讲话,就这么看着钱志远。
他那张俊秀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可那双凤目却如同深渊一般,仿佛能将一切吞噬其中。
而从方才钱志远踏入内室开始,便感觉到了周遭的气压都已经低了几分。
这就是天子吗。
过了半晌,萧怀琳才道:“起来吧。”
胆子倒是不小,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老爷子和纨枫他们练出来的。
至于才学,萧怀琳和自己的新下属聊了几句,最后总结道,可以。
虽然比纨枫纨岚差点,不过他在政务上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可以用。
就是还是太稚嫩了点,先磨砺一段时间吧。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纨枫和纨岚那样,一个月就能上手一个部。
如果磨得效果还不错的话,吏部或者刑部应该比较适合这小子。
最后萧怀琳摆摆手,让人下去了。
钱志远跟着小太监一路出了太极殿,那小太监也时常途径嘉德殿,和钱志远也算是脸熟。
等把人送到午门外以后,小太监的脸上露出几分谄媚的笑意:“恭喜钱公子,哦不对,如今该叫钱编修了。”
钱志远含笑应对。
等小太监转身回去以后,他抬起头望着天边的晚霞。
今日的太阳将要落了。
而明日当太阳重新升起的那一刻,他光明璀璨的人生,也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