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杏春淌》全本免费阅读
潮湿阴冷的狭小石室中,只有孤零零一盏油灯。
连续下了一夜暴雨,多年未能修缮的石墙,有水顺着裂缝不断渗流,滴落在坑洼地面,形成一滩半指深度的积水。
土腥夹杂着青石砖的灰黯气息钻进鼻腔,随着流水滴落,躺在积雨中的人睁开眼,见是陌生环境,立马弹起身戒备地看着周围。
身体传来异样感觉,还没坐起一会儿,他攥紧着心口倒下,长发湿淋,溅满雨水的脸上目眦欲裂。
石门渐渐打开,他好似找到了发泄的地方,血目横冲,死死瞪着来人,恨不能将其剐肉剔骨。
“醒了啊。”
那人摘下箬笠,解下鱼衣,交与身旁人手中后,顺势拔出了腰间长剑,“借用。”
她提剑前来,步履不急不缓,只是神色渐寒,剑锋棱斜,点在他的脸上用了几分力,睥睨望道:“少子怎么不跑了?”
尖锐刺入脸颊,男子却不知疼般,不喊不叫,上挑的眉尾颇有挑衅意味。
手臂甩力,剑锋破开苍白,血液都迟钝,缓了一会儿才形成涓涓细流,与雨水混合滴落。
看着沾满血迹的手指,他正要嘲笑,又是几道剑风袭来,面前的指节多出了一圈细痕,不等风吹,就如秋叶砸在身上,又滚落水中。
哀嚎声嘶声力竭,玄凝抬腿躲开疯狗一般的进攻,嗤笑他:“少子方才不是挺嚣张,怎么才断了几根手指就崩溃了。”
“啊啊!啊——”
虽然听不懂他在叫什么,不过眼看素白衣摆要被脏手碰到,她一脚踩在他的肩头,狠狠将其踹回地上。
“小心点,这可是他的衣裳。”
男子倒在地上,喉间不断溢出难言闷哼,不等爬起,就被人用剑指着喉间眯眼打量。
“你说,亲王是不是看中了你不能开口说话,才让你做其心腹。”
“……”
瞪着的浅色眸子恍惚了一瞬,想法无需回答也得了验证,剑锋缓缓下移,点在心口处稍加用力,他浑身僵住,用完好的右手握住了剑身。
“在船上时,少子那一刀怎么就捅偏了呢?”
昏暗灯火照不到她的阴森笑容,握住剑刃的掌心被锋利划破,鲜血顺着寒光缓缓流下,舟坼仰着目光,依旧不敛凶狠神色。
“可惜,没能如你们所愿死了,不过没事,我这人从不记仇。”
绽开的伤口像是开在美艳脸上一抹妖冶,玄凝毫不留情地踩了上去,颦眉狞笑道:“既然少子好心留我一命,那就让蛮族少子领略一下玄家少子的好心吧。”
闻声,晦暗角落里走出了一个人影,他好像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看见来人,舟坼瞪着不可置信的眸眼目光紧锁,连手心被抽出的剑再次割破都没有察觉。
“你可别弄死了。”玄凝将长剑递回去,重新披上了鱼衣。
“呵,殿下尽管放心去找美人,至于他,我自有分寸。”
她回眸望了一眼,原先微卷的长发编在脑后,薄薄的刘海遮盖下,半面瘢痕依旧骇人。
“你又跟踪我。”
“我若不跟着,殿下如今就是荒岛上的一具干尸。”
“……哼,”玄凝戴上箬笠,冷眼望道:“你救我,无非是想在阿媫面前邀功。”
他呵呵一笑:“那还要多谢殿下给我这个机会。”
“哼。”她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转身离去。
石室大门再次关闭,玄丛蹲下身,摁着他脸上的伤口笑道:“殿下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就这么废了,我都替你感到惋惜。”
舟坼冷冷抓住他的胳膊,眼神好像在质问他为何。
“人各有主,我的主子,可从来不是你家那位王女。”他从腰间摸出一个药瓶,将里面的活物倒在了伤口上。
“可能会有点疼,不过能保命。”
虫子闻到血腥,开始疯狂钻入血肉,惨叫声中,玄丛挣开紧握的手,看着他在发霉雨水翻来覆去,眼神虽透出些悲悯,却始终无动于衷。
“啊啊!”他双目腥红,被咬破的舌头的血流不止,玄丛皱眉捏住他的脸,强行掰开他紧闭的牙关,塞进了一团揉碎的衣角。
“啪!”
猝不及防的巴掌带着几点雨水落在脸上,玄丛抹了一下发麻的脸颊,用积水擦掉了上面的血迹。
“呃……”呜咽闷沉,摁在身下的人痛苦阖眸,右手激烈比划着同一个手势。
玄丛看懂了,那是在让他滚。
“呵,我肯定会滚的,不过不是现在。”
等到隐血虫在体内繁殖活跃,便是他想死,也死不透彻。
*
一夜温病未退,美人刚服了药,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愣神。
眼眶被高热的体温灼的泛红,分隔两岸红胭的深色眸子一动不动,像是木制的人偶,被两根无形的丝线吊着眼帘,无人操纵,也无法放下。
漫长的时间里,棠宋羽都在听着窗外时缓时促的雨声,怀疑昨夜是否只是一场梦。
加上头痛导致的思绪混乱,他找不到任何有关她的痕迹,就连昨晚值巡撞见她的医佣也矢口否认。
难不成真的是梦。
昏昏沉沉睡了两个时辰,等他再次醒来,房间又暗了几分阴雨色。
湿帕早已干瘪,耷拉在额头上像是块干枯树皮,他随手拿下来放到一旁,捂着依旧温热的额头,将滚烫气息长送。
意识到自己在床上躺了太久,棠宋羽坐起身,抬眼望着窗外,外面昏冷天色渐沉,风雨已歇,檐下落雨还未绝,滴滴答答砸在地上,又顺着缓坡汇积在水渠。
出过汗的身子离开薄毯有些凉,他下意识去找外袍披上,却骤然愣在床边。
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且随着心跳愈发盛大。
她还是留下了一些明显痕迹,比如将他的衣服穿走了。
正垂眸抿唇,一声奇怪猫叫钻进脑海,将人强行从旖旎春夜中拉出来。棠宋羽略有疑惑,扭头环顾四周,最终视线落在了窗上。
在郁庄待了那么久,他从没有听到过猫叫,倒是有杳杳犬吠,不过也只在四下寂静时方能听见。
“嗷呜~”
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可怜,或许是下雨没了住处,从别的地方跑来的,棠宋羽小心挪到窗边,轻轻推开后,却只见雨打芭蕉,熟红深翠中,不见其声。
可能是受惊吓跑了。
棠宋羽看了一圈没有瞧见动静,正要关窗时,猫叫声又再次传来。
“喵呜~”
声音离的极近,仿佛就在自己脚跟前。
颦眉落目,正往窗外探身,一个身影忽然从地下蹿出来,吓得他浑身僵硬地怔在原地。
人影笑得前摇后倒,生怕美人不羞恼,她又捏着手指,留了芝麻大小的位置比作道:“画师的胆子还是那么小。”
她故意把“那”字拖曳长音,美人眉眼抿了一下,拉着窗户就要关上。
“哎哎……”玄凝想都没想,立马抱手扒在窗台,看着他奈何不了又生气的模样笑道:“不小不小,画师大着呢。”
他看起来更加羞恼了,瞪了一眼就收回手。
双颊两侧挂着的红晕实在引人注目,玄凝蹬身用力,跨过木台稳稳落坐在窗边。见他后退,手腕一抓,把人拉到了面前。
“殿……”棠宋羽身形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她身上,不过好在及时出现了一只手将他扶住,紧接着额间一凉,她的手贴了上来。
额头上的温度比她掌心高出不少,玄凝皱眉问:“还在发着热?喝药了吗?”
像是盛日下的一隅凉阴,清风捎来,手心相握,棠宋羽点了点头,抬眸看她无事的模样,犹豫问:“殿下的身子好了?”
“托画师的福,一早就好了。”
怕她又是在逞强,棠宋羽抬手抚上她主动凑过来的额头,温凉的触感紧贴着掌心,他才放心下来。
还真是好了,只是为何托他的福?
他不问,她反而自顾自的开始胡诌:“这温邪可能是看画师身娇体软,在我这短暂停留了一下,就全跑去折磨美人了。”
“……”
头疼因她的到来搁浅,如今倒又要兴风作浪。
风浪掀起时,无声亦无形,她全然不察,还伸手在他脸前抓了一团空气,振振有词道:“温邪小鬼实在可恶,我帮画师揪出来教训。”
这种话从玄家小庄主口中说出来,像是偷学了大人骗哄稚童的话术,听上去并没有信服力。
可棠宋羽却像是第一次听见,眸光微闪,握着她的手靠近了一步。
“殿下……”
“嗯?”
略有些干燥的唇瓣动了动,玄凝没听清,微微倾身,问他说了什么。
垂落的眼睫悄然扇动,她没等来耳畔呢喃,倒是等来了脸颊轻啄。等她诧异回身,美人已经放开她的手,退到案边抿唇道:“殿下何时把衣袍还我。”
“呵,”玄凝跳下窗,“画师想要的只是衣袍吗。”
逐步逐寸的靠近让他神情逐渐慌乱,尤其在她问完后,胳膊一抻,将他钳制在案边,“衣袍在身上,画师想拿回去就自己动手,就像方才亲我一样。”
棠宋羽简直后悔招惹她。
衣摆垂落腿边,看着落了些斑驳痕迹的衣袍,指尖刚碰到,她就轻哼了一声“画师真是不坦诚”,找准角度吻了上来。
“看在画师替我受罪的份上,我也勉强帮你分担一些吧。”
说完,便是比脑海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