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杏春淌》全本免费阅读
临近正午的光驱散了尘雾,镶嵌在镂空的扇形窗格,将脑后别着的珍珠花夹都晕染了绚丽斑驳。
远处树梢两只乌鸫隔叶相啼,其音清亮悦耳,玄凝听得出神,连回答都忘脑后。
她故意神游,那近在咫尺的眉眼逐渐黯然,离开将身形拉开了距离,道:“殿下连哄人的承诺都不给吗。”
玄凝淡定地摇头,抬手捧着美人脸颊,认真道:“我予你的承诺从不是空谈或哄骗,而是反复斟酌后的决定。”
“予你全心,说起来简单,但我做不到。”
他眼中有光滑落,如秋雨般淋落满心凉。
她看得心紧,却又不得不对着那双失落眸眼,继续解释:“人心只有一颗,分量可想而知,若全放在别人,既会迷失了本心,还会压得人透不过气。”
“……”
他目不转睛盯着她,倏尔轻笑,带着嘲讽道:“原来我的心,压得殿下透不过气,殿下何不早说……”
未尽的话语,被伸来的食指堵在了唇边,棠宋羽刚想后退,她却用空出的手,拦住了他的退路。
“你总爱胡思乱想,曲解我的话意。”
她如今需要仰着目光,才能望见他的全部双眼。
“即便我现在予你承诺,日后你也会怨我欺你骗你,失信于你。”
指尖在嘴角被咬破的边缘浅抚,玄凝拿过他手中的面纱,稍踮着脚,为他重新系上。
无意触碰的耳屏冰凉,手臂环过脖颈,将纤细长带系在脑后,透过扇窗,交叠身影仿佛亲密无间,在光下拥吻。
发辫上的珠花泛光刺眼,棠宋羽移开了目光,望着一旁种满兰草的石坪,神情淡然的毫无情绪,直到面前人隔着轻纱,在他唇边轻轻一吻。
他转眼望去,她正笑着,指腹摩挲着他的眉心,试图抚走那看不见的黯云。
“此心无法赠予,但唯你索取。”
“……”
这算是,折中的承诺吗。
含着淡淡笑意的浅棕眸眼始终看着他,脑海中无数画面一晃而过,棠宋羽伸手握住其中一片光隙,攥在手里没有察看,便知那是什么。
是初遇时,杏花下跌落,瞬间的相视。
那时的她也是这般笑着,哪怕后背撞在地面,发出“咚”一声闷响,听得他不用以身设想,便知有多疼痛。
说来可笑,被她拽住长发,捉住手腕,触摸脸颊,他也依然没有感觉到冒犯,甚至在被强亲后,他还试图找理由,为她的行为开脱。
但她非要说自己很清醒,将他惊魂未定的心,再次唤回现实。
她总是这般残忍,每当他想要沉沦,她便会将他强行拽出旖旎漩涡,上下不得。
上下,不得。
棠宋羽抚上了那双眼睛,靠近时,眸眼不再紧闭,呼气的温度隔着白纱依旧灼热。
他掀起面纱,唇珠触碰在未染胭水的红唇,辗转时,轻而似羽,柔而似月,与心底叫嚣的话语截然不同气势。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明天。
我要这双眸,此生唯我一人。
*
窥视的目光,隔着层层蕉叶落在身上,棠宋羽斜睨了一眼,深翠晃动,窸窣声中,身影蹑手蹑脚地偷溜回后院。
想必这人便是她喜欢的灯工。
说起来,他还没追究,刚进门时听到的动静。
玄凝正搂着脖颈享受美人主动,猝不及防就被咬了一口,虽然不怎么疼,却惊得她睁开眼,拨开他的手问:“你咬我?”
“嗯。”
美人轻描淡写的一声轻嗯,倒堵的她一时哑口无言。
尤其是他理所当然的神情,玄凝越看越觉得,一定是黄夫人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不然他哪来的胆子敢咬她。
她一不做二不休,仰颌就要重新咬回去,哪料他放下了面纱,垂眸捧着她的脸颊问话。
“殿下刚刚在做什么?和灯工。”
好,连质问都不掩饰了,家猫都要踩蛮虎头上教训了。
她越想越不服气,那捧脸的手用了一丝力,害得她努着嘴嘟囔道:“大白天的,能做什么。”
“哦?”棠宋羽挑眉,“是我来的不巧,应该等到晚上再来是吗。”
他顿了顿,又添了一声咬重放慢的称呼:“殿、下。”
“??”
玄凝诧异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才皱眉捏上对方的脸蛋,“之前我就想问,你这语气跟谁学的?”
美人哼笑了一声,“殿下转移话题前,请先回答卑职的问题。”
“……”
“我只是问他能不能用稀玉雕花灯。”
“雕花灯。”他将话语拆碎了在唇边反复念道:“殿下确定是雕花灯,不是雕人吗。”
“?”
“花灯可不会发出那种声音。”
喉间莫名吞咽,玄凝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明明她什么也没干。
可能是他一脸煞有其事的模样,看得她不由得心虚。
“什么声音……”
他抿了抿唇瓣,俯身轻声呢喃道:“饶了我吧,我真的不会……好姐姐。”
“!”
天边还未挂晚霞,但烈火烧云,玄凝整张脸瞬间滚烫灼热,怕是还没浸水就要冒烟。
“你……你……”
她承认她有故意狭弄的心思,但嘴长在别人脸上,玄凝也不知那灯工为何唤她姐姐,但眼下从美人嘴里复述出来,她总算恍然大悟——
原来是在勾|引她。
棠宋羽缓缓直身,那双杏眸紧跟其后,直勾勾地望向他,虽然一句话没说,但那欲求心思全写在脸上。
他弯了弯嘴角,装作看不见,道:“殿下怎么不说,‘会不会,不试试怎么知道’。”
“……”
她深吸了一口气,总算开口道:“棠宋羽,你再点火我就……”
“君子兰——”不远处小厮挥着手,生怕两人看不见他似,走过来道,“案台无人,你可以去装裱了。”
“知道了,这就过去。”
他说完就走,没走几步又回头道:“殿下,你该去找灯工雕花灯了。”
玄凝眯眼瞪着人,“画师,你的嘴不疼了是吗。”
“疼。”美人眼中晃过笑意,碍于旁人在场,只轻道:“再疼也比不过,到嘴边的肉又飞走,来的心疼。”
“!”
“你什么意思?”
他没有再回答,只留下款款离去的背影。
玄凝原地纠结半天,最终还是决定追过去问个明白,她刚要迈脚,扇窗后忽然传来一声哨响。
“原来姐姐是世子殿下,卑职方才有眼无珠,还望姐姐莫怪才好。”
她转过身,皱眉望着那明明比她年长的男子,“谁是你姐姐。”
韩尚非撑着脸弯眉笑道:“自然是殿下你啊。想不到姐姐对待侽宠这么娇纵,看得我都想侍奉姐姐了。”
这人虽长了一张乖巧模样,但言行举止轻佻放荡,跟楼中男子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玄凝怀疑地打量着人道:“你是正经灯工吗?”
他立马一副受伤模样,颦眉娇声道:“姐姐说话可真令人伤心,我哪里就不正经了呢。”
玄凝懒得与他废话,转身就要走。
“殿下。”
不同于方才的声线,那人声音忽然沉闷,像是含了块鼓在嘴里,只是下一秒他又恢复了清澈的少年嗓音。
“姐姐,你的侽宠太抢手了,我怕到时候姐姐会哭鼻子,所以要不还是考虑一下我?正经的或不正经的,我都懂呢。”
她没有停下脚步,抱手轻叩着手臂,走得潇洒。
声音没有跟上来,等到走到院中拐角,玄凝才用余光瞥了一眼,他还站在扇窗那里,带着笑容朝她挥手。
此人,不对劲。
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过了许久,韩尚非才缓缓收了笑容,哼着曲调,回到后院东挑西拣了一提花灯,用蘸墨的毛笔轻描字迹。
“世子殿下别怪我,我可是提醒了你。”
东宫那位虽贪图享乐,但若无意外,天子依然会传位于她。
亲王下落不明,黄家想讨好未来王君,巩固地位,韩家则想借此翻身,重主内阁。
而这一切,又都与玄家扯上干系,
他顿笔嗤笑了两三声,望着灯上字迹叹气道:“哎呀,好像写歪了。”
身后有人靠近,韩尚非头也不回道:“来得这么快,我还想重新写呢。”
“啪——”
他将手中花灯踩在脚下,重重拧了几脚,“告诉她,家豚现身,禽鸟在侧,择机而分擒。”
*
一路穿行,玄凝心中总觉得不安,眼看到了装裱画的堂屋,她脚下一拐,走到偏僻角落,学着布谷鸣叫。
身影很快出现在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