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Chapter.95
    破开迷雾的日光静悄悄晃过树荫,途经依偎身影,未留得半点余温。

    不同于日后十分注重自身形象的玄霁,那张年幼的漂亮脸蛋,随着玄凝绘声绘色的讲述,不断变化着丰富小表情。

    尤其是听到她提到成亲,玄霁两眼泛光抓住她的衣袖,不等她说完,就迫不及待问道:“我真的和小庄主成亲了吗?”

    他若能再耐心一点,玄凝便能将唇边的名字念出,可独独他好奇心切,张着一双欣喜难言的明亮眼眸,凑近到她的面前。

    “我以后真的可以和小庄主再不分开吗?”

    “……”

    天真如稚童,认为一纸婚约,两指红泥,便可永不分离。

    玄凝一直觉得,阿紫之所以想和她成亲,是他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话,认定只要成了亲,他就一直能留在她的身边,做她的阿紫,再不分开。

    她走了以后,这样的想法始终扎根在阿紫的内心深处,经年不衰反涨。可她的记忆随年华褪色,他也不再只是阿紫,而是玄家掌籍玄霁。

    “我没有和你成亲。”

    玄凝望着那渐渐暗下的眸光,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但你能出现在这里,成亲与否,便已经不再重要。”

    “小庄主说的话,阿紫有点听不懂……”

    玄霁揉了揉泛红的眼眶,“怎么会不重要呢,若是和小庄主成亲的不是阿紫,那阿紫以后要去哪……”

    他的存在,仿佛也只是为她一人。

    “去哪都好,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

    “不好,一点都不好!”

    他如儿时般哭闹着扑到怀中,“阿紫只想留在小庄主身边,哪也不去,要是小庄主娶了别的男子,阿紫还不如死了算!”

    明明玄凝已经极力避免自己想起那个晨昏,想起猩红水池里的漂浮,想起脆弱不堪的冰冷血肉,躺在怀中一动不动。

    但幻境中的景象基于她的深浅意识共同建存,玄凝只听到一声呜咽,再低头时,幼小身影不再,只有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伸手拂过她的脸畔,字字艰凄。

    “对不起……我不该为难小庄主的……”

    “阿紫只是忘记自己……已经死了……”

    锋刀划开的深长伤口,被水泡的泛白褶皱,玄凝只看了一眼,便被遮住了眼睛。

    “我这个样子……好丑……小庄主会作噩梦的……”

    “不丑。”

    “是吗……”素手缓落,苍白发紫的嘴唇微微向上,浅勾出两点月弯,“那便好……”

    声音微弱无力,直至消失不闻,玄凝低下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如当初一样。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玄凝从来没有做过有关阿紫的噩梦。

    而今,却沉坠其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玄凝站起身,望着重新聚拢的白雾,抬手抹了抹湿润眼角,朝着未知深处继续独行。

    若这里是由她意识决定的幻境,她要如何才能出去。

    拿梦境来推敲,当人在梦中开始奔跑或登上高处,面临的一定会是踏空,坠落,然后醒来。

    坠落的方法,玄凝已经试过了,结果显而易见。

    跑?

    跑吧。

    玄凝丢下弓箭,卸下衣甲,只剩一身红色衣袍,在雪地之上,迷雾之中,铆足全身力气向前狂奔。

    她期待变幻的坡度,期待脚下松雪变得如云般柔软,好让她踏空,失重,迎来苏醒。

    可哪怕是幻境,她的运气也没有好过。

    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雾中,有火光若隐若现,不知不觉,玄凝已经跑得满身湿汗,比起期待落空,她更相信那个火光,便是此次幻境的终点。

    滚烫的肌肤穿过迷雾笼罩的阴森幻境,不知是汗水还是白雾凝结的水珠顺着下颏流滴,玄凝咬着牙,拨开最后一丝阻碍在眼前的纺线,跻身冲出团雾。

    “!”

    玄凝猛地惊醒,入眼是昏红夜空,飞絮点点飘扬,落到鼻尖,一点冰凉。

    缓过神来,玄凝立马坐起打量着周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湖水,不知是谁的灯笼掉在了里面,在水面上晃晃悠悠飘荡。

    这片湖看起来不是很大,甚至有些熟悉,玄凝疑惑地转过头,想要继续打量,却看见身旁地上,躺着一个同样穿着红衣的男子。

    那是,身穿嫁衣的棠宋羽。

    他浑身湿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沾了水后,如坊间传闻中的水鬼般紧贴在身上。

    被水浸透的嫁衣仿佛有千百斤重,穿在棠宋羽颀长削瘦的身形,像是被红蟒缠绕勒紧的猎物,连呼吸起伏都难以察见。

    在看清那张脸后,玄凝瞬间绷紧了神经,不顾心下知道自己依然身处幻境的疑窦生寒,一个翻身爬了过去。

    “棠宋羽!”

    冰冷俊美的脸上爬满了寒蛇,乌紫的嘴唇紧闭,看起来毫无生气,玄凝惊讶他脸颊的温度,忙用发颤的双手焐上,跨身贴近,急切呼唤他的名字。

    “棠宋羽,棠宋羽你醒醒!”

    身下没有反应,玄凝想到了什么,手指捏住他的鼻子,深吸低头就想给他送气。

    不等她碰到他的双唇,棠宋羽突然睁开眼睛,惊得玄凝刹那间不知作何反应,鼓腮瞪眼地望着他。

    在她目光的注视下,棠宋羽缓缓抬起手,从她温热的额心,划过挺拔的山根,圆润的鼻头,再到微微凹陷的唇沟,胭染的软唇,他巍然不动的眼帘,终舍得轻落半合,眯眼紧盯。

    放到嘴边的东西,怎么能不咬一口。玄凝泄了气就要咬上去,可惜她慢了一步,又或是棠宋羽故意为之,在她即将咬上的时候,带着手指下楼光临她的喉结了。

    “棠呃……”

    一直勾勒的指尖倏然施加力度,连带着指甲扣进她并不明显的喉山,害得玄凝干呕了一声,抬手就想拍开他。

    可当她抓住他的胳膊,脖子上已然是掌心紧握,五指紧扣,视线里,棠宋羽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汇聚。

    “放,手。”玄凝皱眉警告道。

    似乎觉得这样并不足以让她闭嘴,棠宋羽两只手都掐住了她的脖子,随着发力,他红艳的眼角缓缓流下两行粘稠的眼泪,在飘雪的夜空下,浑如调色台上溢出的朱砂。

    “为何……”

    他一开口,声似哭魂凄哀。

    “为何要欺我,弃我,辱我,修我?”

    “……”

    玄凝怔然望着那两行血泪,连反抗都变得无力,垂落了双手在他胸前。

    没有心跳。

    “我要杀了你,再掏出你的心,尝尝是冷是热。”

    他真的变成厉鬼,前来索命了。

    成亲之夜,她于湖底,见到了身穿嫁衣,如鬼魅般凄阴阴的棠宋羽。

    那画面过于难忘,以至于玄凝需要刻意将其尘封内心深处,再回避任何可能会唤醒这段画面的字眼词汇。

    眼下这个所谓的幻境,把她藏的最深,最不想回忆的人与事,由浅到深的挖出来,如摊晒衣被般展开铺平,让她毫无防备地滚上去,再突然升起尖刺,扎进她周身每一寸弱势,让她皮开肉绽,让她肝肠寸断。

    那双手持续用力,恨意蚕食的双目中,玄凝阖上了眸眼,将泪光深埋浅壑。

    如果在幻境中死去,外面的她会变得如何。

    她不知道。

    “殿下!殿下!”

    不远处传来几声急促的呼唤,尽管那人有意压下声量,让声音少了几分尖锐,不那么惹人注意,但在这片飞鸟无踪的林中,细听倒也算得上突兀。

    循着呼唤声催快脚步,萨耶斜身翻跃过人为设下的路障,朝着声源大步奔去。

    “殿下算我求你了,快醒醒!”

    无论云泥如何呼唤,地上躺着的玄凝始终昏迷不省,双手还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勒扼的连呼吸都喘不上来气,云泥使劲了浑身力气,都没能将其掰开。

    那张脸的血色涨得越来越红,眼下隐隐露出白珠,云泥咬牙拔出了短刀,正打算动手时,一道寒光猛地从身侧袭来,她被迫滚身躲避,手中短刀横转,握在掌心立即朝来人扑去。

    在看清苦寻半天的面庞后,萨耶的呼吸急促了三分,侧身躲过对方的进攻,出手时也再不留任何余地。

    被风扑扬的发丝未落,刀刃已转至那人暴露的后颈,不经意一瞥,神纹映眼,萨耶皱眉改了刀背,抬腿狠踹在她腰脊椎骨上。

    此人,居然得了神旦精血庇护。

    难怪会醒着,而她……

    “我要救她,别妨碍我。”

    “嘶疼疼疼……哪来的疯蹶子……”云泥痛苦地捂着腰,原地挣扎爬起,却看见那疯蹶子拎着弯刀,朝着玄凝走去,吓得她顾不上疼痛爬了过去。

    “救人?救人你拿什么刀……哎!我跟你说话呢咳咳咳!”云泥一个大声差点岔气,她咳嗽了几声,再次抬眸时,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使她过于震惊而瞪大了眼睛。

    他脱衣服干什么???

    银甲落地,萨耶解开衣领的排扣,拂手撩开,露出被雪地映照更显白皙的肩颈。不解声中,他掰断了玄凝系在腰侧的鹰喙箭,反手对准了自己。

    沾了毒液的弯钩刺破了血肉,颦眉用力,从右颈侧到左侧锁骨处,硬生生划裂开一道边缘不齐的伤口。

    她还深陷幻境中,哪怕泪水滑落,脖颈上的手依旧紧握。

    她这样的人,也会负罪在身吗?

    沾染毒液的伤口迅速见红,萨耶□□跪在她身上,倾身伏首,手指撬开她的嘴巴,让涌出的血液得以滴落她口中。

    “旦之孽身,供饮神恩,宥汝咎罪,奉汝涅槃。”

    额间的神纹灼痛,随着唇边低喃,身下握着脖颈的手,逐渐有了松动迹象。

    不明所以的云泥慢慢靠近,她趴在地上,一会儿关切望着自家殿下,一会儿警惕瞪着神叨叨的疯蹶子。

    这人,该不会就是碦利什提到的什么、什么沧灵神蛋?

    眼见玄凝的鼻间重新呼出白雾,她紧悬着的心总算落地,只是瞅见那人戴着的狼鹫面具,云泥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你叽里呱啦念些什么呢?我家殿下到底能不能醒来?”

    萨耶眼也不瞥,口中念诵着神书上的口谕,手扶着玄凝的脖子将她搂向自己,如哺乳般将汇聚到锁骨凹陷处的血液,送进微微翕张的嘴中。

    “醒来,有人在等你。”

    血沫纷飞的夜空下,抽噎的哭声渐止,玄凝失魂落魄地直起身,望着身下再也无法自然合帘的双眼,颤抖的手覆盖上去,心中又是一阵悸恸。

    “对不起……我还不能死……”

    “玄甲军在等我……阿媫在等我……你……也在等我……对吗?”

    本是轻飘无序的血瓣,忽然化作红雾,丝丝缕缕钻进身体,即将苏醒之际,玄凝用尽最后一丝意识,俯身抱紧了冰冷的身子。

    “棠宋羽……”

    睁开眼时,嘴巴里的铁锈味瞬间涌上大脑,玄凝皱眉舔了舔唇缝,看着面前血流不止的伤口,不禁疑惑抬眸。

    玄凝:“……”

    萨耶:“……”

    “你在做什么……”

    “救你。”

    “用血?”

    “嗯。”

    “下次不许了。”

    “没有下次。”

    玄凝松开环住他腰身的手,后退起身,她一时没注意,脚踩到了趴在地下的云泥手上,疼得她嗷嗷嚎道:“我的手——殿下你不能只看他不看路!”

    “谁让你趴在地上的?”玄凝伸手去拉她,却见她捂着腰忿忿诉怨:“是他!他把我脊椎踹断了!”

    脊椎断裂可并非小伤,玄凝狐疑地望了一眼萨耶,他正往伤口上撒药,察觉到目光,抬眸冷道:“只是错位。”

    “听到没有,错位了,我帮你掰回来。”

    她唇边还挂着血迹,握拳热身的样子,好像要把人心脏掏出来啃了,云泥惊恐万分,蹬着腿试图逃离,下一秒就被人拿面帷捂住了嘴,冰凉的手钻进衣摆,上手捏拔,骨声清脆。

    “呜!!!”

    椎骨被强制正回位置,疼得云泥连许久未落的眼泪都逼出来,趴在地上如死鱼般休缓。

    玄凝拢起一旁干净的雪在脸上擦搓,余光看见被折断的箭杆,起身问道:“你放箭是为了提醒我不要靠近湖边?”

    “嗯。”萨耶正穿着银甲,闻声抬也不抬。

    “为什么?湖边到底有什么东西?”

    “我为何要告诉你。”

    “嚯。”玄凝攥着雪团,走到他面前捏碎,“你不告诉我,就是这个下场。”

    他戴着面具,玄凝看不见那张脸,也就不会心慈手软,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萨耶居然趁自己毫无防备,一个抱身将她放倒在地。

    “又偷袭……”

    后背砸在雪地,玄凝抬腿就往他脸上招呼,对方眼疾手快,一手抓住她的脚,一手抓住衣摆将她拖拽到身下压住。

    在旁观者的眼中,这种姿势过于暧昧,要不是闻见先前的对话,云泥都要以为这两人要在冰天雪地之中欢合了。

    “我听某人说,有个口音奇怪的银甲军对我有意思,想要以身投诚……”玄凝不紧不慢抬起手,沿着狼鹫面具描摹,“你说,那人该不会是……”

    “有人监视我,帮我甩掉。”

    “……”

    玄凝眯眼笑了笑,“可以,好处呢?”

    “……我知道的一切。”

    “成交。”

    玄凝一手摘下了他的面具,勾腿翻身,朝地上的云泥喊道:“有诈,快跑!”

    “啊?”云泥当即纳闷了一声,却也出于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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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命令立即从地上爬起来,问:“往哪跑啊?”

    “笨,往回跑。”做戏就要做全,玄凝起身时还不忘往他身上踹了一脚,也没用力,就是不小心踹错了地方,疼得萨耶面色一变,蜷缩着身子缓解,过了一会儿才狼狈站起来追人。

    今晚吃烤兔腿好了。

    对于某人的怨念,玄凝一概不知,身影跑出白雾笼罩的林中,左晃右拐又回到了来时的山路上,她没有上山,绕了几圈又沿路跑回了林中。

    云泥对她的行为很是费解,跟在后面问道:“殿下……咱们这是在……赛跑吗?”

    “你就当是赛跑吧。”

    “那不公平……我不会什么仙人步法……跑不过殿下……”

    玄凝正根据雾气判断着距离,亲身步测后才发现,她醒来的地方离山道并不算远,应该只有一两公里,而按照地图比例换算,她离湖心还差六七公里。

    白雾干扰了她对于时间的判断,玄凝本来以为时间没有过去多久,但若以萨耶从湖边赶至身边的时间来算,雪地难行,就算是跑,起码也要花上一个时辰,

    在沧灵军家门口睡了一两个时辰,玄凝想想就心有余悸,如果她今天醒不来,即便运气好没被沧灵军发现,她也会冻死在这片阴冷地。

    她思考时脚下生风,后面云泥实在跟不动了,边跑边喘道:“殿下……你得等等我……我感觉……我要把午饭吐出来了……”

    “……”

    经过时,萨耶默默移开了视线,顺着地上浅显的脚印找寻她的身影。

    还未看见人,脚印戛然消失,萨耶站在几棵密集的雪松前环顾着四周,忽而头上有落雪,纷纷扬扬洒在他的银甲上,一声布谷鸟清脆啼鸣,他仰头便看见,那人正坐在树上朝他招手,脸上,还戴着他的面具。

    “上来。”

    冬木枯脆,她也不怕把树枝压断。

    “我在这待不了多久,你有话便问。”

    他脸上红扑扑的,也不知是跑的,还是冻得。玄凝撇了撇嘴,“好吧,那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为什么不能靠近湖边,湖边有什么?”

    “危险。”

    “然后?”

    “有危险。”

    要不是看在他长着和棠宋羽一样的脸,玄凝真想跳下去把他砸死。

    “危险是指什么?”

    “人。”

    这算是哪门子的回答……等等,玄凝眸光一闪,危险的人,也就是说,沧灵军的营地真的在湖边。

    树下的萨耶就没她这么喜悦,他需要一直保持警惕,竖耳聆听周围的动静,确认没有脚步才开口道:“还有问题吗?没有我走了。”

    “有,我为什么会陷入幻境,你为什么要拿血喂我?”

    萨耶有所顾虑,抬头看了她一眼,道:“白雾是毒,血是药引。”

    玄凝总觉得他话只说了一半,“是白雾本身有毒,还是你们在湖里投放了毒物?什么毒?以及,是你的血是药引,还是你血液里的东西是药引?”

    “你很聪明。”

    他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夸赞,玄凝反倒起了警戒心,“什么意思?”

    萨耶拂落狼毛领上的碎雪,抬手朝她追要面具,“她们在这附近,我要走了。”

    “……”

    她在高处还未看见任何身影出现,他就如此肯定。玄凝一时无法得知他的话是真是假,犹豫着摘下面具,捧在手心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见过我的人?”

    “见过。”

    “……还活着吗?”

    萨耶放下手淡淡道:“死了。”

    被剥皮抽骨,剐油割耳,几捆红肉至今还挂在营地门口风干。

    “她们……和你一样身陷幻境,被发现时已经死了。”

    “……”

    玄凝将手里的面具,精准丢进他的怀中,“我没有问题了。”

    “这次,以及上回,多谢。但,若之后战场上相见,我可不会顾及你的救命恩情。”

    “我救你,是神的旨意。”

    萨耶戴上面具,回眸冷冷道:“不是予你恩情,不需要你回报。”

    “呵,神的旨意。”

    她眼中的戏谑压不过哀色,萨耶看了一眼便转身。

    “你信奉的王神,可不会让你来救我。”

    玄凝依靠在树边,望着沧白背影自言自语,“萨耶啊萨耶,你到底对谁的旨意如此言听计从。”

    “殿下,你就这么放他回去?他可是沧灵军,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

    云泥躲在一旁,把两人的对话听了大半,她实在想不通玄凝为何会在听到自己的人牺牲后,还能冷静放人离去。

    “我们的手上,难道就干净了?”

    想起山上放倒的那三个沧灵士兵,云泥低下头,靠在树边喃喃道:“不一样,是他们主动挑起战火,我们是保家卫国……”

    玄凝踩着树干缓缓下来,语重心长地拍道:“你也看见了,他有心投诚,为救我划破了脖子,我们可不能让这种可用之才白白流失。”

    “噢我懂了,殿下现在还要利用他打听情报,等他日后失去利用价值,就可以杀了他作祭奠。”

    “嗯……”

    等到战争结束,她想把萨耶带回天景城,倒也不是居心不纯,单纯想把他跟棠宋羽摆在一起,看他们俩会不会含泪相认。

    想到这,玄凝心虚的别过头,“我就是这么想的。”

    日落时分的天边,是打碎了的鸡蛋,大片白壤中淡黄流淌,萨耶刚踏进营地,就看见身披白狐斗篷的娜伊尔怒气冲冲的走来,见到他后,那眉间的怒意又强忍压了下去。

    “我听你部下说,你去打猎了?”

    “嗯。”

    “猎到了什么?”

    “兔子。”

    “这附近还有兔子?”

    “……”萨耶不再作答,解下身后的猎物袋,递给了律真王身边的侍从。

    “回禀王上,里面是有只兔子。”

    娜伊尔看了一眼,确定里面是只死兔子,神情瞬间放松下来,转眼笑道:“以后不要一个人外出打猎,你也看见了,玄甲军最近有所动作,我们要小心点才行。”

    “嗯。”

    眼见着王上离去,躲在旁边静观的尼古利立马蹦出来,抢过他手中的猎物袋,兴高采烈道:

    “我只是随便一说想吃兔子,想不到萨耶大人真的会特地跑去打猎……多谢萨耶大人,等我烤好了分你一半!”

    “没有,是我想吃。”

    萨耶没有夺回她手里的袋子,在尼古利尴尬的目光下,继而道:

    “我只要腿,不要辣,烤好送来。”

    又有兔子肉可以啃了,尼古利心中暗自窃喜的同时,还不忘惊讶那挑食的神旦,有朝一日居然会主动表达对食物的诉求。

    但,为何只要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