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29章
    在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池叙是真的很生气。

    可如果非要纠结他究竟在气什么,池叙真说不清楚。

    是因为霍知云刚刚在电话里跟自己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态度么?还是因为他堂而皇之脱口而出的那一句“你女朋友”……

    好像都是,也都不是。

    池叙就是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分明是个占尽道理的受害者,却偏会因着半个多月前霍知云那一次不合时宜的深夜到访而使自己陷入一阵本不该有的情绪里。

    池叙居然还真的有在认真地反思,反思自己那天晚上是不是不应该对着霍知云把话说得那么极端那么重,一点情面和余地都不曾给他留下。

    霍知云当晚摇摇晃晃着从池叙家离开的落寞背影在池叙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池叙觉得愧疚,他的心实在太软了。

    所以他才会想,自己是不是该放下身段主动与霍知云修复一下关系。

    只可惜所有这一切想法,全部因着刚才与霍知云的那通电话而不复存在了。

    池叙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是有多天真得令人发笑。

    有理的是他自己,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自我反思了个一六八开的还是他自己。

    可回过头来看看,人家霍知云在乎么?

    根本不。

    半个多月的断联,当霍知云再一次听到池叙声音的时候,他可以做到没有丝毫波动,轻飘飘地脱口而出一句“你的女朋友”。

    不光说,霍知云甚至还有行动。

    宁桢这件事是他安排的,就是为了能让池叙和他的“女朋友”能玩得开心。

    所以霍知云是真的不在乎。

    在今晚之前,池叙对霍知云讨厌归讨厌,但他却从没对霍知云口中那一句句对他表露的喜欢与爱慕产生过任何的怀疑。

    池叙只是不接受,但他不怀疑。

    因为知道霍知云从不是一个会把喜欢二字随随便便挂在嘴边上的人,霍知云不拿这种事开玩笑。

    可这短短半个月过去,他霍知云对池叙的态度居然就能转变到如此程度。

    连池叙有了“女朋友”他都能欣然接受,不仅欣然接受,甚至还愿意默默为女生用心良苦地准备音乐节的惊喜,供他们“小两口”能玩得开心。

    了不起了不起,格局比天大。

    而他那一口一个的真心也的确是够廉价。

    所以现在回过头来再想想,那天晚上的事……也真的就是霍知云J虫上脑S欲熏心的结果,对吧。

    什么喜欢,什么舍不得放不下……救命,好可笑。

    还是那句话。

    他霍知云到底是把我池叙当成什么了?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暴躁。

    池叙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了,气得他恨不得想把车往道边一停随便从路上找个人打一架。

    为什么不直接调头去打霍知云。

    因为池叙不想再见到他。

    这辈子不想见,下辈子不想见,下下辈子也绝对不会想见。

    烦躁地怒锤了一下方向盘,汽车鸣笛的声音撕破了夜空的宁静。

    然而还不等这声音完全散去,池叙的手机忽然响了。

    摁了下车载屏上的接听键,池东淮的声音传来,听得池叙下意识地皱了两下眉。

    “池叙,沁沁还和你在一块么?”

    “没有,”池叙没再像他之前每一次和他父亲通电话时候那样收敛着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而稳重,那一句“没有”说得几乎是把烦躁摆在了明面上,“送她回去了。”

    “你怎么了?”

    “没事,”池叙推了下眼镜,薄薄的镜片在浓稠的夜色之中闪着凌厉的寒光,“累了。”

    “明天晚上回家吃饭,你妈过生日。”

    池东淮没再接池叙累不累的这一茬,很明显对于池叙的这番说辞,他根本也懒得深究真假。

    “我知道。”

    “知道就好,挂了。”

    “嗯。”

    ……

    挂断电话,池叙因烦躁而皱起的眉头迟迟没有舒展开。

    分明前一秒答应着池东淮一定会慢点开,结果后一秒,池叙竟毫不犹豫地一脚油门在沿海高速路上飙到了一百二。

    就好像只要他飙得够快,那些烦恼便追不上他。

    但是并没有。

    池叙想不明白为什么霍知云随口说出来的这么一句屁话竟会给他带来如此巨大的影响,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池叙这一次再不会像之前那样轻易地原谅他了。

    ……

    -

    第二天下午。

    因为是母亲生日,池叙早早地从公司里出来开车回到了他父亲家。

    在过生日这样的事情上,夏覃芳一向不是喜好大操大办的,一家三口能坐下来简简单单吃个饭她就开心,不用花费心思在乱七八糟的社交上,也能省去很多无关紧要的繁文缛节。

    这一点,池叙和他母亲挺像的。

    池叙也从来没办过生日宴,反正自从他记事起就没办过,除了他父母之外,陪他过生日最多的人……也就剩个霍知云了,连娄眠都没有。

    “池少爷,回来了。”

    “孙姨。”进了门,池叙对着孙姨礼貌地笑了笑,将眉宇间烦乱的倦意隐匿在了这强颜欢笑之中,“我妈在家么?”

    “夫人和老爷这会儿在书房看画呢,裴家太太知道夫人今天生日,特地派人送来了一幅拉德尔的油画,太太喜欢的不行。”

    “是么,那我去看看。”

    池叙快走了两步来到书房门口,门扉半掩着,池叙隐约能够听到里面有人在交谈。

    抬手正要敲门,池叙忽然顺着门缝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小叙既然愿意去,那就证明他们两人这事有戏,你就别太操心了。”这句话是夏覃芳说的。

    “我看未必,昨天晚上结束之后我给他打了个电话,听那语气七个不情八个不愿的,”池东淮冷哼一声,“反正这事到最后也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他高兴那自然最好,不高兴也没他说不的份。”

    “东淮,我觉得咱们还是得找儿子谈谈,虽然这事到了最后咱们是能做得了主,但是……能高高兴兴,谁也不想苦大仇深的是吧。”

    “我没那时间跟他谈这些。”

    “跟儿子谈事还分什么有时间没时间的。”

    “有什么好谈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得他挑三拣四么?裴家的女儿又是有哪点配不上他了?”

    “东淮……”

    话说到这的时候,池叙抬手敲门了。

    无他,单纯是因为听不下去也忍不了了。

    恍惚间池叙在他们的对话中会有种梦回大清朝的错觉。

    听到有人敲门,池东淮和夏覃芳立刻停住了话题,扭过头对着半掩的门那里看了看,池东淮淡淡地说了一句“进。”

    池叙推开了书房门,脸上没什么表情,笑都懒得笑一下。

    “儿子回来了。”夏覃芳倒是热情,看到池叙走进来,她立刻从沙发上站起身,而后对着池叙浮现出了一个并不太自然的笑容。

    很明显,夏覃芳这是在心虚。

    她也知道他们二人刚才商量的事情对于池叙来说有多过分和不尊重,这会儿都有点无法面对池叙。

    可池叙什么都没说。

    “开车回来的么?路上堵不堵?一个多月没见怎么感觉又瘦了?”

    “嗯,还好。”池叙皮笑肉不笑,用短短三个字回答了夏覃芳这一连串的问题。

    而后又将手里拎着的那枚八十克拉的帕拉伊巴递在了夏覃芳手里:“妈,生日快乐。”

    “哎呀,怎么又带礼物,”夏覃芳轻轻拍了拍池叙的肩头,“你能回家妈就开心,下次不用再费心给妈准备礼物了。”

    “看到的时候觉得适合您就买了。”

    “年年都这么说,还不是年年都要带,”池东淮在旁边一边低头翻着书,一边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父母过生日小辈送礼物是尽孝心,本来也是每天忙得都顾不上你,这么点给你尽孝心的机会你也就别拦着了,愿意送就送。”

    池叙有的时候是真好奇为什么不管什么事情,从他爸口中说出来都会变得那么让人觉得倒胃口。

    池叙觉得这也算是他的本事,反正自己是学不来。

    “来来儿子,快来看看书房新挂起来的这幅画,”夏覃芳似乎是没有要当着池叙面把礼物拆开看的意思,反而是兴致勃勃地拽着池叙去赏画了,“是你祁阿姨今天下午的时候托人送来的。”

    池叙知道他母亲这是打得什么主意,但是他没说破,只默默随着母亲走到书房东侧的墙边,抬头对着书柜旁那一副色彩浓烈的油画看了看。

    嗯,毫无兴趣。

    “你祁阿姨上个月在法国巴黎的一场拍卖会上买下来的,据说花了八十多万,怎么样?”

    “我看不懂画,不清楚。”

    夏覃芳笑了笑,也看出池叙对这画的兴趣确实不大,于是便只好转头拽着池叙坐下来:“昨天和沁沁出去玩,还开心么?来送画的时候你祁阿姨可说了,沁沁昨天一回到家就在念叨你呢。”

    池叙依旧没接话。

    他不想知道裴思沁都念叨了自己什么,这和他没关系,但偏偏夏覃芳的兴致倒是大得很。

    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问得人头晕。

    “怎么样?玩得还开心么?总是在忙工作,偶尔出去转转是好事,你也跟妈念叨念叨你们昨天都玩了什么?”

    “没什么好念叨的,”池叙推了下眼镜,“我不喜欢这样的活动,所以下次别给我安排了。”

    “池叙。”池东淮的声音往下沉了沉,似是有些不满池叙的回答,“你这话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字面意思。”池叙转过身去看向池东淮,“说得还不够明白么?”

    “池叙……”夏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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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意识到不对劲,伸手拽了拽池叙的袖子,“别这么和你爸说话。”

    “别,”池东淮一抬手,叫住了夏覃芳,“覃芳你先松手,让他说。”

    “我没什么说的,”池叙面无表情,语气也没什么起伏,毫无情绪,“你们刚才在书房里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可以坦白告诉你们我不喜欢裴思沁,你们也做不了我的主,所以麻烦别再操心费力地安排我了,我没时间,也很烦。”

    “就这一次,你们放过我吧,行么?”

    第一次。

    二十八年以来,这大概是池叙第一次对着池东淮和夏覃芳这样说话。

    不加掩饰也不留情面,不接受就是不接受,没有任何商榷的余地。

    池东淮大概也是吃惊于一向踏实规矩对他唯命是从的池叙,忽然有一天竟然敢这样公然忤逆他,于是一时间,池东淮竟然被惊得说不出话。

    “池叙……”

    夏覃芳见形势不对,明显是想要叫住池叙,不料池东淮忽然一抬手。

    “来来,你继续说,就这一次是吧,之前还有哪次?哪次没放过你,说出来,让我和你妈都听听,”一边说,池东淮一边眯缝了一下眼睛,厚重的镜片之下,他的双眸被怒意燎得发烫,但是他却还是忍着没有发作。

    “你挺行的池叙,攒了这一肚子子的苦毒和埋怨,是趁着今天来跟我们算总账了?”

    听到父亲这样说话,池叙忽然就感觉到了一种来自灵魂最深处的绝望和无力感。

    池叙忽然间意识到,原来生他养他的父母是真的一点都不懂他,也永远不可能懂他。

    原来在他们的眼里,自己真的就只是一个可以供他们随意编排的机器,仿佛拼凑出池叙这个人的并不是血肉,而是一串串密密麻麻意义不明的编程代码。

    没人会试图想要去弄懂一台机器在想什么,更没人会问机器愿不愿意。

    程序是已经既定好的,而机器所要做的,就只是按照程序来运行就可以了。

    如果机器不运行,那么一定是机器的问题。

    机器出问题怎么办,要么丢掉,要么修理,总之……不会有人疯到觉得该坐下来听听机器的难过与苦衷。

    机器不该有自己的思想,机器生来就是任人摆布的。

    那些曾经说过池东淮倾尽一辈子心血只为培养出一个对他唯命是从的电子奴才的人,池叙曾觉得自己经厌恨他们,但事到如今……池叙好像忽然想明白了。

    有什么好厌恨的呢?他们只是比他先一步看清了事情的本质罢了。

    是他池叙后知后觉,被所谓的什么骗小孩的扯淡父子情蒙蔽了双眼。

    池东淮问他还有什么不满的。

    这问题太有意思。

    池叙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这取决于池东淮有多少时间和耐心去听。

    如果他愿意,那池叙或许会在他面前说个三天三夜不停下。

    池叙会告诉他从五岁那年被逼着学小提琴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把四根琴弦揪断套自己脖子上给自己勒死。

    会告诉他这辈子他池叙做得最后悔的决定就是硕士毕业之后放弃了在华尔街的工作回国来入职海辛。

    会告诉他裴思沁与他儿子之间不会有任何的可能,更没有转圜的余地,如果他们仍旧执意把他和裴思沁撮合到一起,那么池叙转身就去结扎,或者跳江。

    还会告诉他,自己从来喜欢的就是霍知云现在的女朋友,他做梦都他妈想跟霍知云抢女人。

    可他却又不会真的这样做,倒不是因为什么狗屁道德伦理礼义廉耻,单纯是因为他被霍知云睡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接受一个被男人睡过的男人。

    桩桩件件,该要从何说起呢?

    您二老的心脏又能支撑到哪一条呢?

    “说啊,怎么不说话了。”池东淮皱皱眉,对于池叙的缄默,他显得有些不耐烦,“刚才不是还意见很大很能耐吗?”

    像是已经认准了池叙也就只是刚才逞那一时的英雄,真让他说出什么或是做出什么,他池叙没这个胆量也没这个勇气。

    软绵绵的性子还能掀起多大的浪来?

    但是池东淮想错了。

    就见池叙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去轻轻推了下眼镜,而后抬眼看了看夏覃芳,又看了看池东淮。

    “您要是非得在我妈生日这天扫兴的话那我陪您,”池叙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目光暗沉得像是一潭漾不起任何波澜的死水。

    而后就见池叙从兜里掏出了一张他在海辛专属的磁卡。

    “首先第一件事,池董,”

    “知道您一向雄才大略深谋远虑,想必也早就看出来海辛不该是我这种凡夫俗子待得下去的地方。”

    “既然您不好意思说出来那我就替您说。”

    俯下身去,将磁卡拍在池东淮的案桌上的一瞬间,池叙的嘴角终于释怀地向上扬了一下。

    “这副总当得没意思,所以我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