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儿戏般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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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仪林走上去对那女子行礼道:“姑母,你怎么来了?”

    沈夫人个头不高体形丰满,雍容华贵,眼角几条细纹显得面相十分和善,她先看了眼床上的孩子,拉过公仪林的手问:“你表兄跟我说了经过,他是见你病了心急想替你出气,听你嚷着明日要走,这会把自己关在房中难过呢,可面子上过不去叫我来挽留你,还说明日带你去骑马玩。你好不容易来姑母家一趟,不玩够了再回去,是要急着回去看你父亲的脸色?”

    公仪林暂时还不想回,对比家中严厉的父亲,留在此处受点气又如何,就借坡下驴答应道:“我不走,我也不舍姑母。”

    旋即指着陶修问她:“他救过我一命,没得到一点好处就罢了还挨了二十棍,传出去恐怕我们要被人笑死。姑母派人将他好好送回家中,叫人伺候他能下地为止。还有我想和他交个朋友,姑母您不好阻止吧?”

    沈夫人记得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到处谋生,模样、身世都惹人怜,她坐到床边抚摸陶修汗湿的头发,柔声安慰道:“你是个好孩子,沈钟犯的错我一定好好管教他。但你救了槐序又是怎么回事?”

    * * *

    从盛夏一直到初秋返回汝丘县,公仪林在玉河村待了近三个月。两个少年人结成难分的挚友,一个帮忙识字,另一个则带着富贵公子进山打猎、摸鱼,实实在在让小公子体验一把从未经历过的趣事,陶修对这两件事慎之又慎,按他的话说,逮的都是陶家过冬的食物。

    陶修把骑马学了个大半,整个夏天,两个狠心的少年不把马当畜生,当成他们中的一员,不管去哪都带上,跑得马儿一见他们来马厩解绳就烦躁地扬蹄拒绝。他们还在去大庙的路上来回无数趟,验证究竟有没有邪祟附身,要叫沈钟知道他是错的。

    这段草草建立的友情中,公仪林始终占据强势一方,行为举止难免狂妄且霸道,性子温和的陶修则多次忍让他的恶习,有时会给予他正面的引导,就像师父教导他的话一样。公仪林虽不能从一个劣迹斑斑的公子哥迅速转变成文雅良善的小孩,终究是有些不起眼的改变,公仪林,很崇拜陶修。

    刚入秋,汝丘那边一封又一封的家书催促公仪林回去,他们收到的是一封封重复单调的回信——“再住几日”,公仪夫人见儿子在乡下野的家都不认,只能请他父亲出手。

    离别前,陶修用木头刻了个少年跳水的木雕赠送给公仪林,公仪林对这手艺一般的木雕爱不释手,连说回去后会还礼。

    快要入冬之际,陶修突然收到沈家仆人送来的一箱东西,那人传话给他:“是汝丘县公仪二公子送的东西,说一定交到你手中,让你把不会的字都写下,下次见面再教你。”

    陶修打开木箱,先入目的是一封信,信上的字迹工整秀气,大不似公仪林的为人:“康乐,救命之恩涌泉相报,此是我母亲备下的谢礼,望收。”在信笺署名处还盖上小印——公仪槐序。

    箱子里放了两身较为朴素厚实的衣物、四只毛笔及一卷白纸,一把认不出好坏的刻刀,箱底还压了几本书,其中一本名曰《解字》,陶修最后打开的是一块用油纸包裹的腊肉,这块腊肉让他五味杂陈,他的窘迫在小公子面前暴露无遗,又感激他的细致入微。

    自天和六年秋天这一别,看似有着深厚情谊的二人再没见过面,直到五年后玉河村的清江河上进行了一场龙舟比赛。

    这五年间,陶修的生活一如既往的穷困。

    陶修九岁时,他叫了四年的“爹”死于急症,他无动于衷地看着那个男人埋入地下,即将与泥融为一处的人用几只羊就更换了他的人生,不恨就已是最大的善意。此后,陶家还剩下年迈的陶彪和幼小的陶舒,整个家也陷入可怕的贫穷中。陶修的处境果然如当年那个拐子所言,迅速成了陶家唯一的劳力,他和陶彪拼尽全力才能勉强活着。

    几乎每日都在饥寒交迫中忍耐,无神的双眼看不清朝阳的明亮,苦涩的野菜实在无法下咽时,陶彪猛击桌面震慑两个孩子:“你们想吃人肉?”这句话他说了多年,每一个艰难的寒冻都会来一句:“总好过让你去吃人肉。”

    陶修的耳朵久听成茧,置之不理。

    饥与寒都可以忍耐,因为刚与北方齐国休战没几年的百姓都在困难中休养生息,忍饥挨饿的人遍地都是,他不过是其中一粒微尘,难以忍受的是来自同龄人的欺侮和歧视。

    有人骂他是来路不明的杂种,说他一定与狼子野心的北方狗有关系,有人欺负他家人丁稀少,他不明白这群同龄人为何会选中他为目标,沉默寡言又没有错。乡下生活的苦闷和单调几乎使打人成为一种乐趣,整个年少时期,那群人抱团站在他的对立面,在他身上留下拳打脚踢的印记。

    也是九岁那年,陶修遇到了师父辛南佐,一个自称是从彭城逃命到本地的剑客。辛南佐仗剑游历过许多地方,告诉陶修这玉河村外的大事,北方战事不断,民不聊生,玉河村的短暂和平只是假象,随时都会重启十几年前初建国前的战争,叫他居安思危,叫他长大后要有一番作为。

    辛南佐还要陶修忍受少年们的挑衅和侮辱,必须学会隐忍和克制。

    他这个做师父的一向行踪不定,但每年都会在玉河村住上几个月,直到陶修的剑术达到他苛刻的要求。

    辛南佐的出现像一把白刃,劈开陶修周边的黑暗,一道明晃晃的光透过裂缝直射少年的心底。陶修放羊时常神游天地,思索想要的是什么,他想去外面见识一番师父眼中的天地,绝对不想在山中逮一辈鸟在水里摸一辈子鱼,更不想轻易就被人当贼抓起来。

    说到当贼抓起来,《解字》一书已被陶修翻烂,不认识的字仍旧很多,每翻一次,他就会想起那碗向他传递善意的绿豆汤,想起公仪林围在身侧问东问西的求知模样,他谋取生存的本领在那少年面前显得渊博奥秘,几乎令那小子头晕目眩。

    但五年来,两个曾发誓一定做挚友的少年似乎都没有认真履行当年的约定,那个炎热特殊的盛夏渐渐褪出记忆,并未因他们的约定变得不同。

    因战乱丢掉的赛龙舟风俗难得重回众人视野,此次赛事附近几个村都会来参加,规模十分隆重,由汝丘县的县尹主持此次赛事,比赛位置就选在清江河的玉河村河段。清江河河面宽阔,水深流缓,足够六条龙舟同时下水。

    赛前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