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墨登顶历阳大营的最高处,眺望落日熔金的大江,庞大的船队在四艘蛟龙的带领下直下建康。
历阳这守护京师的门户一旦被打开,就算建康被保护的跟铁桶一般,周国大军对它也将手到擒来,元墨心潮澎湃,和兄长元意会师陈国的帝京,开疆拓土,灭人之国,再统御四方,是件多么功勋卓著的大事,简直震耀千古。
但是,元墨没料到,他眼中奢靡无能的帝京,对他们“开疆拓土”的行为会引起那么惨烈的反击。
十月初六,元墨水军一路无所阻挡顺江东下,浩浩荡荡的船队开赴至三山矶时突然停了下来。
深秋天气,大江上烟雾弥漫,能见度很低,元墨不敢大意,令船舰原地待命,等江上大雾退散再行驶。
隔着浓厚的大雾,元墨的心跳比往常要快一些,他预感大雾的后面是道深渊,或是深不可测的漩涡,只等他们投怀送抱。
蛟龙坚硬庞大的身躯给他莫大的安慰,一条蛟龙的战力能顶二十条楼船,何况他手中是四条。去年灭梁时,五条蛟龙刚建造完成,险些被梁国的红绸世子发现,那场水战为保存水军实力,信州水师很快就败在萧琢手中。
那场仗,元墨见识到大陈水军的威力,不管是陆战还是水战,将士们像发疯的猛兽汹涌而上。这回直接把船开到人家眼皮底下了,不知能不能再对上那个红绸世子。
另一面,元意的大军早已扎营在江北岸等候会师。
大陈的武将和文官几日前就聚在一起商量江两岸兵力布防一事,文官提出以长蛇阵摆开,每隔二十里就安置一个军事据点,以栅栏式拦住敌军。武将竭力反对,如此兵力太过分散,完全阻挡不了敌人的大军。
最后,左卫蒋授拍下最终决策,将京师的近十万兵力集中并分作两路,一支由蒋授率领,作为护卫宫城的最后壁垒,这支军只有两万人,屯兵在玄武湖旁,不言而喻,他们心里头都明白,一旦用到这两万兵力,宫城也保不住了。
另一支大概七万人,由右卫公仪林督军,严守石头城和秦淮这道战线。
京口的水师被周军扼制在原地不敢动弹,一面要防着城下的二十大军,又要防着周国从海上出击的水师,虽有陈明聿、陈千越在前面挡了一遭,卢思苌听闻那对兄妹的仗打的也甚是艰难。如此困难之际,卢思苌仍抽出人马由陶修率领,从京口出发开至石头城,驰援京师的危机。
存亡之际,人人自危,但人人奋勇,做绝地反击。
元墨的水军停在江面不前时,大雾对面正是公仪林的战队。
历阳在与元墨交战时公仪林就收到鲁云渊将败的消息,他不敢把京城的兵力再派出去救援,何况历阳本就是重镇,以防卫京师为重任,若历阳都阻拦不了敌军的侵略,派出去的几千军又起什么作用,他必须存蓄力量做最后一搏。
连续两天,斥候不断送来敌船缓缓东下的消息,公仪林命陆颢守住石头城,他带军到三山矶拦截住元墨。
旭日升起,大雾渐渐淡去,混沌的江面露出干净的面目和本来没有的东西——几千条战船。
两军没意识到自己距离敌人这么近,连对方大船上的旗帜都看得清清楚楚。
几千艘大小不一、功能不同的舟、船、舸,平铺千里,接天连地,以令人胆战心寒的架势欺压在大江之上,仿佛在浩瀚的江水跟前,人力也能胜天。
两军近距离对峙,元墨有点懵了,公仪林也犹豫不定,是不是立即打开这一仗的序幕。
论数量,公仪林手中仅有不到八万人,论气势,陈国自四月至今节节败阵,眼下连历阳都失守,气势偏向两个极致,要么退怯不敢战,要么豁出性命拼死一战。
公仪林暂时看见的都是将士们捍卫疆土的决心和驱赶敌人的愤恨。
而对方的军力,公仪林不敢说服将士们仅凭气势一定能胜过周军,因为他终于看见巨型战舰蛟龙的气魄,鲁云渊就败在这庞大的怪物之下。
十月的天气有些冷,但秋高气爽,青空无际,从大江上望出去的视野更开阔,天与水相接,灿烂的太阳照得水面波光粼粼,岸边似有一孩童放牛的身影,看不真亮,后来也踽踽走远,公仪林记得,那一孩一牛,是战鼓响起之前最后的宁静。
开战前,将军要用振奋人心的话激励将士奋勇杀敌似乎成了不成文的规定,以前陶修教过他很多打仗的“秘诀”,他告诉他:就算为了这些将士,不能在他们面前露出一丝胆怯,你是他们的心魂主骨。
公仪林无话可讲,想身先士卒给部下杀出个榜样来,但隆隆鼓声落音,面对一万张不同的脸,突然有千言万语凝聚心头,有恳求、有嘱托、有命令、有对将士们的怜悯,终究汇成一句话:“你我眼前就是大江,一旦选择背对它就是放弃了家国,敌军攻破最后屏障,遭殃的必是城中你的父母妻子,身为男儿,当以守卫家国保护父母妻小为重任,养兵千日就为此刻,跟我赶走周狗。”
鼓声躁动,长角嘹亮,一场血战在晴朗的大江上开始的如火如荼,那刀光剑影和声声嘶吼竟有些热闹,像是十月的龙舟赛,河水沸腾,浪花拍案,破碎的舟楫、横陈的尸体、殷殷鲜血,皆随那江水东去。
周军的蛟龙虽锐不可挡,但整体行动迟缓,转角、加速十分费力,其上最致命的部分便是千钧之力的拍竿和装了两千人的兵力。公仪林选择的战略是不靠近它,不靠近,它就使不出强大的威力,拍竿那些玩意都算白费,拍竿砸不到船,两千兵力下不了岸,只能在江上干瞪眼。
就算对方被打急眼登岸,守在岸边的将士可不是吃素的。
陈军的战船依右卫的命令,尽量避开蛟龙不许与之争锋较劲,然后再使作战便捷的艨艟围击敌人的小型战船。
周国的水军也就这几年才偷偷壮大,毕竟年轻,水上作战能力不如陈国。当陈军都“抛弃”蛟龙专攻小船时,元墨突然慌了,懵了。
他没料到蛟龙还有被人嫌弃的一天,等他下令让船头调转方向击打陈军楼船时,对方有足够的时间避开他的动作。
公仪林身先士卒,不顾孙栖寒阻拦,从楼船跳上一艘艨艟,跟将士们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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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杀,甚至跳上走舸,将士用带勾的长枪拖过来一条敌船,他便上前杀个痛快。
手下将士被其不顾性命的拼杀震颤住,将军不都该站在坚硬的楼船上指挥千军万马?不都该避开危险护住性命维系三军的秩序?怎么他要混在我们一起,杀得满身是血?
但众将士很激动,杀敌的信念倍增,无不奋勇。
周军在大江上的弱势渐渐暴露出来,元墨很快改变策略,既然你们不跟我的蛟龙玩,那我就向东直下,看看着急的人是谁?
进军鼓再次响彻大江,四个庞然大物缓缓启动,破开波浪,又稳又傲远离这片杀得江水通红的水域。
公仪林明白敌人意图后,立即让孙栖寒驾轻便小舟上岸,把这个消息带到石头城陆颢处。
这场水战,周军水师损失惨重,大军被一斩为二,一半随蛟龙东去跟元意军会师,一半又徐徐退回历阳水寨养伤。
公仪林留下水军在三山矶山继续监视后方敌人的动静,他则暗中回到石头城。
经过白日那场厮杀,公仪林只觉得身心疲惫,赶马的手抖个不停,脑中都是四艘蛟龙带来的压力,究竟用什么办法才能击退这怪物?如今它们已停靠在元意的水寨里,袭不袭击石头城全凭元意和元墨的心意,而自己能做的唯有防御,连主动出击都不敢。
假如蛟龙靠其强大的运输能力,只需几趟就能把几万大军运到江对岸,在秦淮河打下的暗桩对此巨物毫无阻挡力,该怎么做才能赶走敌人?
难道大陈的江山真到了末日?
那日,陆颢问了他一个问题,是几个世家大族刻意藏起不敢触碰的问题,陆颢问他:“公仪家初代为官是何时?”
公仪林开始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一瞬就瞪大眼睛,满目的惊惧,不敢往下继续谈,轻蔑地哼一声,回复陆颢:“那又如何?”
陆颢也冷笑两声,语调很高傲:“是你多想了,我绝无那个意思,我会战到城破为止。”
公仪林走近他,真诚地问:“你能扭过宗族的决定?”
“如今陆家为我最大,我的决定就是他们的决定。”
“若是撑不过去,周狗砍的可就不止你这一根脖子,还有你全部族人?”
陆颢觉得话头太重,不敢继续说下去。
那次的话就此断了,落在心头的阴翳却挥之不去。
公仪家初在晋时为官、世居吴郡,至今两百年历经四国,在以往三次短暂的王朝里,公仪家皆有人在朝为官,官居高位,那些短暂王朝和王权的覆灭对树大根深的世家而言,无非就是换了个姓氏的王,几场战火洗练,死了的便死了,没死的就浴血重生,风平浪静后,世家依旧是从前的世家,新的王还得靠着这些世代扎根于此的大族生存。
公仪达三十多年前慧眼独到,跟着大陈的开国皇帝打下江山,才把公仪家的祖业在浩劫里完完整整保全下来。
才四十年不到,几个世家大族又面临相同的选择。
没意思,真他妈的没意思,公仪林感觉心口又沉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