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你莫归(糙汉)》全本免费阅读
清晨鸟叫声先起,她被吵醒了。尽管又累又困不知几更天才合眼。她还是被吵醒了。
山里没更夫,时辰全靠日升日落和落在地上的树影子。没经验的她可看不出。恰好,这是赵野的看家本领。
他正拿着把刀坐在洞口的一个石头上给她切果子。那动作实在麻利。他先用小刀开个口,把核挖出来,随手丢外面地上,再三两下剥除皮,将果肉扔进身前那口已经支起来的铁甗(汉代蒸锅)里。一套动作走下来不过两次呼吸。
“怎么就醒了,才睡了半个时辰。眼下还不到辰时。”赵野以为她饿了,伸手端开甑,瞧了眼釜里的温水,答,“釜里刚冒蟹眼大小的泡,吃饭还要一会儿。”
章絮彻夜未眠,头痛欲裂,这会儿倒在石床上是一动也动不了,勉强听清他说的话,嘴里冒出两声轻哼,闭着眼睛朝男人的方向吩咐道,“……你把那只鸟捉走……等我睡醒了再给它挪回来。吵。”
赵野什么时候听过女人半睡不醒的娇嗔,这三两句就给他的心叫化了。他满含情义地瞧去,看她像营地里年纪最小的那顽皮孩子,睡觉总把被子踢得乱七八糟。没忍住,笑了两声,实感幸福。又想她真是善良,明明给那鸟吵得睡不着了,还知道给人搬回来。所以朗声回应,“行,我这就去办。”
章絮闻言,颇为满意,一时间吐出许多听不清的嘟囔声,接着将被子往上一拉,盖过脑袋,不管不顾地沉沉睡去了。
这是章絮几年来睡得第一个好觉。哪怕卯时天已全亮才被他彻底放过。
先说第一次嫁人。嫁给杜皓那天,杜皓陪着几位认识的兄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一进洞房就吐了,吐得喜床上到处都是污秽物。她还没脱那身礼服,还未揭开盖头,就又是洗床褥又是洗衣裳的。不但要彻夜照顾醉酒不醒的夫君,还得点了灶火给他准备醒酒汤、全家人早饭,辛苦极了。
再说第一次婚后。虽然杜母待她不差,可那时候嫁了人就要侍奉婆婆,得早起。杜皓在家时还轻松些,他一走,家里的重活都得她做。所以天还没亮就得起来,去河边担水浇地、施肥、锄草,陪婆婆用过早饭,再去偏室织布。
最后说还未出嫁、她从前待在家的日子。也不轻松。章家那么大个房子,没人收拾。因为自从家道中落,父亲母亲就遣散了跟着他们十几年的下人。如此一来,家里的活儿便全落到她们姊妹几个的头上。
说句难听点的,因为睡得少,干得活儿太多,又连着几年遇上粮食歉收,不得不隔三差五的饿肚子,才要她看起来如此瘦弱。
——
章絮再睡醒时,外面的日头已经高了。因为洞前是一个小坡,只斜斜地栽了两棵树,使那些遮挡不住的阳光射进洞内。她才睁眼,就被灰白色的光刺得发痛。
赵野不在家。不知道去哪里了。他又不识字,学不来给她留些纸条的事情,所以杳无音讯。也许去打猎,也许去同那些狼、猪、马、熊叙旧。她胡乱地猜,光着脚从床上走下来。
放在平时,这会儿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院子里的水井里打上一盆水,为自己洁面。可他家里空落落的,只洞口边上摆着的那只巴掌大小的陶碗里盛了些水。看起来是准备好给她喝的,她猜,只能拿来喝,这么些都不够给她漱口,更别说洁面了。
章絮上山前肯定没想到自己的生活会变成这样。
弄乱了头发却没梳子,穿脏了衣服却看不到装脏衣的木盆,哭花了妆的脸都没办法对着那碗水瞧清楚。蓬头垢面,邋里邋遢,没规没矩。
可当她随便找了件衣服穿上,走到洞外,仔仔细细把昨日突然得来的宝物收进怀里时,心里是不住地开心。
汉时,不如说古时候,很多限制女人不能独立生存的原因,无非就是金钱。章母逼她草草嫁人,用的就是这个法子。所以很确定的,她缺钱,很缺,缺到按照她原本的性子是绝无可能在婚前就私自收了未婚夫的体贴。
她也不管地上都是灰,脏,原本白白净净的脚丫子也踩黑了,爽快地盘腿坐在地上,埋头开始数那些好东西,翻来覆去地,一遍一遍数。有鹿角,有虎溪,有狼牙,有熊掌。这个八千,那个一万。
章絮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的钱,上一次也许是尚在襁褓中、爷爷奶奶还未去世的时候。
“有这么高兴么?”赵野背着一捆干柴走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地上收拾宝贝的女人,见她笑得淳朴,两个嘴角往上扬,到尾还有两只小小的梨涡,不满道,“怎么比嫁给我还要高兴。就因为我没给你那一堆数不清的宝贝?”
她抿着唇捂嘴笑了两声,略微收敛了,摇着头答,“没有。嫁给你很高兴。”
这还差不多。赵野把干柴丢在地上,径直往铁甗那边走,垂手揭开盖儿,发现里面满的,一口未动,回身就喊,“赶紧过来,先吃饭,吃完饭再算。”
男人很少吃这种煮成糊糊的东西,就是铁甗也是前几天才从山下买来的。
“一碗够么?不够等会儿再给你添。”他从洞里唯一的石柜里取出只碗,往温热的果肉糜里舀了一碗上来。接着仰头把碗边要往下滴的汁水舔干净,再用袖子擦擦,递过来。
“够。我吃不了太多。”章絮装起那些宝贝,缓步跟过来。
她都忘了赵野给她备了饭,她都忘了梦里闻到过的饭香,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接过陶碗走到床边坐下后。问,“我能帮你做些什么么?打猎砍柴那些的我没多少力气,可是洗衣做饭我一样也不差。”
赵野摇摇头,答,“过几天不是要出发去河西么?家里弄得太好你还舍不得,就这样,先将就过两天。我是想着,今天你太累了,也没精力往山下跑。等过两天,你要是还不惯,我就带你去县上买。”
哪有像他这样的男人。章絮边听,边看他,边低头喝碗里的果肉糜。
果肉糜。她盯着那堆快煮化的东西仔细一看,看见了他偷偷切进去的小肉,一片一片的,一条一条的,夹杂在糊状的果肉糜之间,生怕委屈她。章絮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这样好,不催她起床,不要她做事,外出回来第一件就是盯着她把饭吃完。
所以忍不住开口问,“你为什么要娶我?是想我给你生孩子么。”
说完她又开口解释,“因为没给杜哥留过孩子,婆婆和娘这两年一直在我耳边说这事,说和杜哥同房了半个月也没个结果。大概是我福薄,没这个能力。”女人说话没什么自信,所以声音越说越小,快要藏进碗里,“一年半太短,我不一定能给你留个下来……你知道的,我身子不算太好。”
汉时女人都是十四五就开始生养孩子了,但她今年已有十七,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