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握着提灯，局促不安地坐在长椅上。幽蓝的火焰以她为中心，缓慢抬起全屋人的血线。
为了最大程度上利用提灯的光线，她坐在大厅的中央，一把临时找来的长椅为她提供了仅有的遮蔽。
杜清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
她垂下眼睫，用手摸了摸秦君怡的脑袋。
黑发女孩平躺在她的膝上，呼吸均匀，正陷入睡梦之中。
由于思维常年被各种时空的碎片所占领，秦君怡的状态一直很不好，不仅时常生病、高烧，睡眠时间也比正常人要长得多。
她每天要睡上很多次，来恢复被预言消耗的体力。
不过在以往，秦君怡在睡梦中，要比现在焦虑得多。
是因为提灯的功劳吧？
杜清望了眼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火焰，将之握得更紧了一些。
自从靠近了这盏提灯，她感到自己的精神也好了许多，身体长年累月的疲惫和酸疼，仿佛也被一扫而空。
如果不是身处新建研究所，还要背负着伪装成治疗类异能者的任务，杜清肯定会感到前所未有过的轻松。
她叹了口气，将手收回来，重新装成发力的模样。
在以往，她和秦教授，为了缓和秦君怡的状态，也寻求过超凡物品和异能者，其中不乏治疗类的。
若不是这些人和事物的帮助，秦君怡恐怕无法活到现在。
她爱怜地望了女儿一眼。
经历了这些事，她已经不知道能否达成最初的目的，将秦君怡送到首都基地去治疗、训练。
想起那笔天文数字的巨款，杜清的内心忍不住再次抽了抽。
郑辉已经死去，秦教授和秦君怡成为了郑延年仅有的继承人。
她在心里盘算着这个结果，江隐临行前的嘱咐，不断回荡在杜清的耳边。
不知道那个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除了两个用来实验的，并不怎么可怕的第二阶段感染者，杜清并没有见过任何狂化的感染者。
她对于这次致幻菇感染，依然只有一些模糊的感觉。
他们仿佛只是生病了，哪怕是所谓的“无药可救”的感染者，也不过是精神萎靡，偶尔有些发狂罢了。
更何况，她还拥有治愈他们的提灯。
秦君怡的身体抽动了一下。
她轻轻哼了一声，睁开了眼，从午睡中醒来。
她抬起头，看见研究员朝她们走来。
“杜太太，您和那些前线基地的异能者，平日里一定很熟悉吧？”
杜清向旁边挪动了一些，忍不住皱起了眉。
她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南部3号避难所有人害过秦君怡，并且据江隐所说，很可能就是这些研究员。
本能的，她对这些人感到厌恶。
“我们并不熟悉。”她干巴巴地说，将视线转到一边。
秦君怡用一只手托着下巴，眨动着眼睛，看着研究员。
她似乎睡得很好，瞳孔也不再占据整个眼睛，脸色也红润起来，看上去像个正常的小女孩。
“据江观察员所说，您是特殊的异能者啊，并不是官方公布的那些。”
研究员并不因为她的冷淡而退却，笑眯眯地坐到了她的身边，眼睛像毒蛇般，扫过秦君怡的身体。
小女孩盯着他，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似乎在思考着一个困难的问题。
她的注视让研究员心里微妙的感觉到不适。
他收回视线，重新露出笑脸，对明显流露出嫌恶的杜清说：“您不必害怕，我不过是个普通的研究员，对异能者稍微有些好奇罢了。”
李队长和张进并不在大厅里，此时这里最高地位的，就是研究员了。
杜清虽不清楚他们的权力构成，但也能从旁人的态度中看出，这个人应该是个领导。
她护住秦君怡，将小女孩移到了离他较远的那边。
“如果你对异能者好奇，等前线基地的救援来了，直接去问他们不就好了。”
研究员挑了挑眉。
“可是他们和我们，不是一家人啊。”
杜清脸上浮现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研究员像是没有感受到她的抗拒，继续说着甜蜜的话语。
“秦小姐是所长的孙女，杜太太是所长的儿媳妇，和我们，难道不是一家人吗？”
“南部3号避难所虽然富庶，以前可从未有过异能者，现在一次就来了两个，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他的视线扫过提灯，像毒蛇锁定了猎物，贪婪地注视着它。
“所长的身体一向不好，如今有了杜太太这样的治疗类异能者，又能多活几年。”
“或许，他因此会放弃郑副所长，将位置传给您呢。”
杜清感到喉咙有些干涩，胃部仿佛在痉挛。
她猛地站起来。
秦君怡抓着她的上衣衣摆，也跟着站起。
“失陪了。”她说，幽蓝的灯光随着杜清的动作，也在一同晃动，吸引了大厅内所有人的注意。
“我带君怡去上个厕所，过会儿回来。”她说。
“现在不安全，我找个人陪您去吧。”研究员并不因此放过她。
他勾了勾手指，叫了一个穿白衣的女性的名字。
“你带杜太太去卫生间。”他说。
光芒熄灭了，所有人都感到那股笼罩在身上，令人舒适又振奋的火焰消失了。
轻微的叹息此起彼伏，回荡在大厅内。
研究员也站了起来。
他对着几个心腹使了使眼色，走出大厅。
“李队长和张副官呢？”他来到走廊，确认四下无人，低声问。
一名同样穿着白色研究服内衬的男子回答道：“刚刚一起出去了，说是准备和前线基地的对接工作。”
“前线基地有没有说具体派了多少人？”研究员皱眉，问。
男子摇摇头，“只说了有一支普通的救援队、还有一支异能者救援队，以及医护人员。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还有一个多小时，第一支救援队就要到了。”
研究员深吸一口气。
“底部研究所清理干净了吗？”
另一名心腹迟疑片刻，回答道：“派过去的人失去了联系。”
“所长也连线不上，那里可能已经……”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研究员的脸色变得阴冷。
“绝对不能让前线基地的人发现底部研究所。”
“再派一支警卫队过去。”
他沉默片刻。
“告诉李队长和张副官，问他们要人。前线基地发现了底部研究所的事，我们一个也逃不了。”
“有多少都派过去，不够就问其他地方调人。”
“那些贱民死多少都无所谓，一定要把底部研究所清理干净。”
“是。”心腹回应道。
研究员望了眼走廊的尽头，那里空无一人，无论是杜清，还是张进和李队长，都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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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联系上副所长吗？”他皱了皱眉，问。
心腹摇头，“之前有人看到过郑副所长和江观察员在一起，后来他们一同离开了商贸中心，再也没有人见过郑副所长。”
研究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江观察员……”他喃喃道。
他摇了摇头，似乎在否认心中的想法。
“副所长可能是单独行动了。”他说，“继续去搜寻，一旦找到他，立刻通知我。”
“至于所长那里……”
他的话顿住了。
良久，研究员才抬起头，眼中闪过阴冷的光。
“如果底部研究所的情况没办法用普通方法清理干净，可以考虑引爆它。”
心腹吃了一惊。
“可是所长还在里面。”他失声说道，看见研究员冰冷的视线，连忙压低声音。
“我们没有权限，不能使用大威力的武器。”
“我们使用不了，但是副所长可以。”研究员冷冷地说道，“现在情况紧急，暂时联系不上副所长，提前使用，之后再要批准，也不是不可以。”
“你们现在不想担责，等到前线基地发现了底部研究所，就等着张进把责任都推到我们身上吧。”他冷笑道。
“谁都能逃掉，只有我们逃不掉。”
他的视线重新变得温柔，笑容回到了脸上。
研究员拍了拍心腹的肩膀，轻声说：“别忘了，这种蘑菇最初是谁带回来的。”
心腹感到毒蛇的信子扫过自己的皮肤，汗毛都随之竖了起来。
他咽了口唾沫，身形站得笔直。
“是，老板。”他说，“我一定按照您的吩咐去办。”
“去吧。”研究员轻声说。
他再次望向通道的尽头。
杜清一手牵着秦君怡，一手拿着提灯，因为看见了他，久久不肯上前。
“把我们的人都集中起来。”研究员说，“等拿到调动警卫队的权限，就把张副官和李队长喊到小房间里，然后……”
他轻轻做了个斩首的动作。
心腹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不敢反驳，但也不敢答应这个要求。
新建研究所归属研究员管理，这里有许多他的人。
但这些人基本都是研究人员、或者其他辅助工作的人，真正有战斗力的，少之又少。
让他们去干这种杀头的事情，实在是想都不敢想。
“怎么，你不敢？”研究员冷笑道，“把警卫队都调出去，真正要对付的，也不过是张副官和李队长两个人罢了。”
“难道你们连两个人都对付不了？”
“他们绝对不允许对所长动手，不先除掉他们，我们就等着被清算吧。”
这一系列计划似乎是在短时间内决定的，研究员沉思片刻，眼中不断闪烁着光芒。
“研究所里不是还有麻药吗？先试着用这个控制住他们，实在不行再动手。”
“他们的人能叫出去多少是多少，实在叫不出去的，也不准跟进去。”
这个折中计划让心腹稍微松了口气。
如果先提出的是这一个，他肯定也会觉得大逆不道，但有了先前的斩首计划，麻药似乎就可以接受了。
“那个女人由我来解决。”研究员说。
他望了眼杜清，和她牵着的秦君怡。
“小女孩留着，大的那个，也一并处理掉。”他冷冷地说道：“注意别伤着了她手上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