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
璟王府的暗卫已在小半个时辰内寻到了楚召淮所在。
楚召淮就算躲也不会躲到多深的地方,想来可能是破罐子破摔,仍是去了白鹤知府上。
姬翊回到王府时,书房灯火通明。
姬恂还未入睡。
姬翊面无表情踩着一地雨水走到书房,没等姬恂说话直接敛袍下跪,垂着头等着挨打。
姬恂坐在椅子上看着宫中送来的公文奏报,眼皮掀也不掀,冷淡道:“跪在那做什么,等着讨打?”
“您打死我吧。”
姬翊受了通磋磨,脑子比之前通透许多,就算再傻也瞧出他爹对楚召淮的特殊,此番他帮助楚召淮离开璟王府,依他爹的脾气定不会轻易饶了他。
姬翊准备好了迎接一顿毒打。
姬恂眼神漠然看着他:“你以为将他送去白鹤知府上,我就寻不到了?”
姬翊一愣,可很快他又像是想通什么,跪得腰背挺直,抬起头和姬恂对视:“那您为何不派人将召淮抓回来,难道白院使的府上藏了三十万精兵强将,爹竟然攻不进去吗?”
姬恂:“……”
一旁的殷重山:“……”
多日不见,世子成熟稳重不少,这嘴也更上一层楼,颇有他爹的风范。
“事我已做了。”姬翊大义凛然说完,被姬恂冷飕飕的视线盯得后背发麻,硬着头皮俯下身,“望爹责罚。”
姬恂垂着眼面无表情看着他。
姬翊明明还是瘦弱的身形,却好像一夜之间长大,眉眼低垂,将那股嚣张跋扈的张扬强行收敛了去。
隐约像当年的宁王。
整个书房一片死寂。
殷重山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担忧看着跪在那的姬翊。
王爷如今正在气头上,十有八九会真的责罚世子,若现在求情八成熄不了王爷的怒火,还会被迁怒。
姬恂将手中的公文扔到桌案上,正要开口。
殷重山牙一咬,快步上前单膝跪地:“王爷息怒,世子还年幼,童言无忌。”
姬恂:“……”
多大个人了还童言无忌?
姬恂沉默许久,似乎无声叹了口气。
“回去吧。”
姬翊正等着
挨打,乍一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愣,愕然抬头。
殷重山赶紧将姬翊拽起来,低声道:“还不快走?
姬翊“哦了声,本能跑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姬恂似乎比之前瘦了些,衣袍空荡荡却穿戴整齐,脸色不知是被烛火映得泛着苍白,面前是小山堆似的公文。
看着……莫名寥落。
从惊惧中回过神,姬翊恍然意识到,他爹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想罚他。
否则早就派人将楚召淮从白府抓回来,再把他吊起来毒打一顿了。
姬翊不自在地撇了撇嘴,心中怨气稍稍减了些,快步跑了。
殷重山也察觉出王爷没想罚世子,尴尬地起身撤到一边,一声不吭装死。
王爷……陛下依然在垂着眼看着手中奏章。
但仔细留意,就发现他许久都没掀一页。
***
白鹤知身为太医院院使,因医治过太子和大公主有功,被先帝特赐金带,官职比之前院使要高上一阶,从四品。
月俸足够白鹤知在京城不错的地段买了一处宅子,虽然不大,出了门隔了一条街便是坊市,倒也算便利好住。
小厮拎着灯,一路走向后院厢房。
白鹤知将煎好的药端来,进了门瞧见楚召淮正坐在榻上出神发呆。
烛火倒映,将他单薄身形照映得忽明忽暗,好似下一瞬就能消失昏暗中。
白鹤知缓步走上前,轻声道:“喝些安神的药吧。
楚召淮眼眸动了动,乖乖接过药喝了。
白鹤知将楚召淮额前的发拂到耳后,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一阵阵地抽疼,放轻声音:“我从宫中回来,听说楚家被查出十大罪状,楚家满门被判流放三千里,看姬恂的意思……似乎没想他们活着到流放地。
楚召淮眼瞳干涩地一动,好一会才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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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仇恨之人遭了报应,楚召淮也不觉得快意,甚至称得上是无动于衷。
白鹤知越来越担忧:“召淮,你先在府中安顿下来好好静养,等身子好些了我们再动身回临安。
“能快则快。楚召淮摇头,“明日或后日动身,恰好能赶上外祖父的寿诞。
白鹤知噎了下。
就算现在快马加鞭回临安,也赶不上白老爷子的寿诞。
楚召淮浑浑噩噩多日,早已不记得日子了。
“前去临安路途遥远。白鹤知小心翼翼和他商量,“你病还没有好,若是因为赶路再发病,外祖父定会担忧的。
楚召淮木然好半晌,呢喃道:“不会的。
白鹤知一愣,一时没明白这个“不会是否认不会病发,还是外祖父不会担忧。
楚召淮明显累到极致,白鹤知也没有让他多费精神同自己说话,轻手轻脚将他外袍脱下,扶着人躺在榻上。
这处是白鹤知之前就让人收拾出来的院落,只等着过年回去接楚召淮来住。
多番辗转,总算住进来了。
白鹤知为他盖上被子,将烛火熄灭,转身走出去。
上个跟随他的长随已被姬恂暗中杀了,门外候着的小厮小心翼翼为他提灯,见大人脸色凝重,轻声道:“大人,真要如大公子所言,明日便回临安吗?
白鹤知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难。
姬恂做王爷时京城局势那般艰难,都不愿放楚召淮离开,更何况现在。
白鹤知在朝中因医术高明结识不少大人物,半个月前也许有人能帮他,可如今姬恂登基,这些人唯恐新皇算旧账,哪肯再涉险?
白鹤知忧虑着走了。
白府不比王府清净。
一条街外是坊市,天还未亮,路边便人声鼎沸。
楚召淮服用安神药,昏昏沉沉一夜,不记得做了噩梦还是美梦,他枯坐在榻上,听着外面的烟火气,眼瞳微微颤了颤。
好像许久没听到这种声音了。
楚召淮勉强积攒起些精神,起身下榻穿衣,在院中转悠半晌才寻到出去的路。
府中下人正在洒扫石板路,瞧见楚召淮醒来,一个半大少年赶紧跑过来:“公子醒了,大人进宫点卯,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您有何事吩咐吗?
楚召淮摇头:“我自己走走。
下人面面相觑,记得大人的吩咐也没多问,离得远远的跟着他。
白府没有王府那样大,很快便从小院走到府门口。
长街之上,人来人往,所经过的众生百态,是楚召淮最熟悉的市井烟火。
楚召淮身子踉跄了下呆呆愣愣地坐在府门口的台阶上歪着头边看边发呆。
下人躲在门口提心吊胆看着。
可蹲得腿都麻了公子乖乖坐在那根本没什么别的动静只是目不转睛盯着人来人往也不知在瞧什么。
半个时辰不到天彻底亮了。
白鹤知往往要在太医院待到深夜方归今日却破天荒地提早回来。
白鹤知远远瞧见楚召淮枯坐在门口发呆马车还未停他便着急忙慌地想要往下蹦被长随给拦了回来。
终于马车匆匆停下。
白鹤知快步而来:“召淮怎么在这儿坐着?当心吹到风。”
楚召淮失神的眼眸缓了好久才聚焦他“啊”了声:“舅舅回来了……我们能走了吗?”
白鹤知顿了顿。
楚召淮一看他这个模样就知晓姬恂肯定不会轻易放他走只好缓缓起身。
他坐了太久腿都麻了乍一起来身躯微微摇晃险些一头栽下去。
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来一把扶住他。
不是白鹤知的气息。
楚召淮怔然抬头。
姬恂似乎是跟着白鹤知的马车来的一身黑衣裹在高大身躯上带着浓烈的压迫感。
只有眼神是温和的。
楚召淮指尖不自觉一颤好一会才垂下眼:“陛……”
还没“下”完姬恂就打断他的话轻声道:“今日和我谈一谈好吗?”
楚召淮侧过头:“陛下想谈什么?”
“谈你回江南之事。”
门口长街人来人往楚召淮僵了许久才终于拂开他的手转身回了府中。
似乎是默认了。
姬恂轻轻松了口气。
白鹤知注视着两人的相处眉头越蹙越紧开始思索答应姬恂来白府是不是做错了。
不过姬恂那架势就算不答应恐怕也要翻墙来。
楚召淮的院子是白鹤知精心布置过的院中种着一格格药草白夫人最爱的白芨居多小路边沿长着几簇漂亮的紫色鸢尾。
楚召淮缓步走过石子路
姬恂目不转睛注
视着他的背影,后知后觉楚召淮好像又穿了身白衣。
就像之前在灵堂之上那样,如雪似的,好像一晒便悄无声息地融化。
小院中正晒着药,屋中是白鹤知为他买的一堆喜爱的小摆件,他许是下意识当成私人领地,并不让姬恂靠近。
在院中停下步子,楚召淮回身,微微俯身理了下衣摆。
姬恂还以为他又要下跪,下意识就要去扶他。
刚一伸手,就见楚召淮只是将衣摆上沾染的露水和花朵拂去。
姬恂:“……
“陛下。楚召淮垂着眼看着地面,并不看他,“昨日我已说得明白了,就算您扣着我舅舅,也不妨碍我孤身回江南。
姬恂看他腿酸麻得正摇摇欲坠,低声道:“你先坐下。
楚召淮也没客气,扶着院中的石桌缓缓坐下。
姬恂也跟着坐在离他最近的凳子,解释道:“我并未拦着白院使回江南,只是你身子不适,经受不得长途跋涉,要想离京,起码要养好身子。
楚召淮道:“我是大夫,哪会将自己医死,陛下放心便是。
姬恂倒茶的水一顿。
这话姬恂将他送去护国寺那日时,楚召淮也曾说过。
只是那时他是活蹦乱跳的,一边笑一边说,还自夸“本神医妙手回春。
和此时截然不同。
姬恂掩下眼底复杂的神情,低声道:“马车颠簸,水路你又晕船,无论那条路都会遭罪,你不必和我置气而委屈自己,你舅舅说最好在京中修养一个月,等身子养好了再说。
姬恂和白鹤知考量得一样。
楚召淮如今身子太弱,无论去哪儿都经受不得长途奔波之苦,离魂症隐隐有了起色,若强行出门恐怕心疾也要发作。
楚召淮愣怔半晌,抬头看向姬恂。
好一会,他没来由地道:“你骗我。
姬恂一怔,道:“没有骗你,从今往后都不会再骗你。
这句本是郑重其事的承诺,可却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楚召淮无神的眼瞳好像终于有了光亮。
露水悬在草尖,终于不堪重负啪嗒一声砸落到地上。
楚召淮忽然哭了。
姬恂肩膀微颤,心口像是被一只
手狠狠攥住疼痛从心尖袭遍全身。
“召淮……”姬恂放轻声音握住楚召淮没受伤的手背“我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哄骗你。”
楚召淮羽睫轻轻一眨无光涣散的眸瞳源源不断落着滚烫的泪水倏地砸在姬恂手背上将他烫得手一颤。
他还是道:“你骗我。”
姬恂愣怔半晌伸手抚向楚召淮满是泪水的脸呢喃着道:“是我骗了你。”
这么多日以来楚召淮第一次和姬恂直直对视。
这双眼睛和半月前全然不同。
那时的楚召淮像是流淌在山涧间活蹦乱跳的潺潺流水山路崎岖他却从不畏惧艰险努力而艰辛地向阳活着。
可现在那双漂亮的眼瞳像是干涸的泉眼山间碎石黯淡无光。
……没有半分生机。
这泉潺潺清甜的流水终于被他磋磨得酸苦滞涩困成一汪死水。
楚召淮看着他茫然地问:“我是你养在笼中的鸟雀吗?”
这是楚召淮第二次问这个问题意思好像和之前不同。
姬恂轻声回答:“我从未将你当成鸟雀……”
楚召淮泪水簌簌而落好像情绪终于在乱糟糟的毛线球中找到一个发泄口他哆嗦着上前缠满纱布的双手揪住姬恂的衣襟不解地呢喃道。
“那为什么你从来不听我说话?以前是现在也是。”
姬恂呼吸一顿。
“你觉得我只是一只笼中的鸟儿一切都该听从你的安排。”楚召淮越说呼吸越紧喃喃质问他“姬明忱你……你何时将我当成过一个活生生的人?”
姬恂僵在原地。
他想要反驳想要楚召淮不这样自轻自贱可喉中却像是堵住似的一个字都发不出。
“听我说话……”
楚召淮积攒多日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满脸是泪地痛哭出声近乎哀求地哭着质问他。
“为什么你从来不听我说话?我要和离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我要你不要碰我……可你何时听过?姬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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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章节)王爷陛下……你能不能将我当成一个人一样对待?我求求你哪怕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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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一次?”
楚召淮彻底崩溃了。
为什么要将他当成只需
要糊涂愚昧、完全没有自我意识的牲畜在严丝合缝的笼中一无所知等待?
为什么在做出这些事后
他有血有肉也不强求别人爱他他只想要姬恂把他当成活生生的人。
而不是笼中的一只鸟雀。
楚召淮满脸是泪明明掌心下的躯壳温暖却好似触碰到那具尸身时的感觉一样痛得他呼吸越来越艰难。
“我喜欢你……”楚召淮呜咽着道“我承认了我很喜欢你。”
姬恂身躯倏地一颤。
楚召淮伸手抱住姬恂的脖颈将额头埋在他颈窝中——明明是个极其依恋的姿势他却痛苦得浑身发抖哭声断断续续呜咽着求他的心上人。
“所以我求求你放我走吧。”
姬恂已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眸像是蒙上一层雾气许久没有回神。
他从不知道……楚召淮心中是这样想的。
假死之事能有一万个理由来解释可所有人都弄错了重点。
一切的苦衷、缘由楚召淮全都知道。
正是因为他理智知晓姬恂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他好”所以无法理所应当地怨他恨他——若他真的心生怨怼便是不识好歹不懂别人的苦心。
楚召淮寄人篱下多年心中通透又克制。
他不能怨恨任何人只能将所有委屈和难过憋闷在心中。
……险些将自己一点点逼疯了。
楚召淮积压心中的委屈、怨恨、悲伤混合着对姬恂的爱彻底发泄出来可是爱并不能让他中和所受的苦反而像是火上浇油烈火焚身将他烧得无处可逃。
他只想逃离京城逃离璟王府。
逃离姬恂。
姬恂浑身四肢百骸好像都被这一声声的哀求击碎让他痛得体无完肤。
他曾经设想过有朝一日楚召淮会被他逼到极限彻底忍住羞臊对他说出这句“喜欢”。
但从来没想过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楚召淮将自己的心剖出来给他看一腔真心热忱干净满满的全是他。
……却是为了离开他。
姬恂手都在抖他近乎妥协地闭上眼收紧双臂将楚召淮拥在怀中终于说出一句。
“好。
楚召淮耳畔嗡鸣,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姬恂抬手捧住楚召淮的脸侧,眼瞳通红,泛着血丝,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情绪,声音却是温柔的。
“召淮,召淮看着我。
楚召淮泪水止不住,茫然看他。
姬恂将他脸上的泪水擦去,指尖在微微发着抖:“这次绝没有骗你,等你病好白鹤知就带你回江南,好不好?
楚召淮像是听懂了,脸上挂着水珠,神情呆了呆。
“回……回江南?
“嗯,回家。你尽管在白府养病,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我不拦你。
心口好像被人捅了一刀,连带着身上未愈合的伤口,疼得姬恂脸色苍白,可他强迫自己吐出后面那句好似带血的话。
“我也……不会来烦你。
楚召淮喃喃道:“真的?
“嗯,绝不骗你。
楚召淮情绪没稳住,说话声都在抽噎,只会重复姬恂的话。
“不、不骗我?
姬恂一手环着他单薄的后背一手轻抬着拢住他的后脑勺,好像将人严丝合缝拥在怀中。
这是最后一个拥抱。
楚召淮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双手哆嗦着搂着他的腰,眼泪簌簌而落,埋在他怀中再次失声痛哭。
“我害怕……
姬恂抱紧他,没问他怕什么。
楚召淮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只需要全都说出来,不需要回应。
楚召淮果然没等他回应,呜咽着语无伦次道:“我以为你死了,我还没治好你就死了,我害怕,还好你没死……
姬恂眼中全是血丝,他大掌微颤着抚摸楚召淮的后脑勺,好半晌才发出一声:“嗯,没死。
和前几日的沉默寡言不同,楚召淮哭得嗓音沙哑,脑海意识已昏昏沉沉的,却还在抱着姬恂呢喃着前言不搭后语。
“那具尸首很可怕,不要……不是你,我不要在京城,护国寺的菩萨不灵验的,我要回家……
姬恂抓着楚召淮空荡荡衣袍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陷入掌心中,呼吸好似都泛着浓烈的血腥味。
他本来心如刀割般听着,可越听越不对劲。
楚召淮呼吸开
始急促而凌乱,他却好像一无所知,眼瞳涣散着还在抓着他喋喋不休胡言乱语着。
“不要丢下我,你你明明说要来接我的……我在等,我真的在等。”
姬恂一僵,一把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打横抱起,急声道:“来人!”
楚召淮薄得好似轻飘飘的纸,抱在怀中没有分量。
他死死拽着姬恂的衣襟,眼眸光芒越来越黯淡,呼吸急促到上气不接下气,却还在努力地问:“你……你喝药了没、没有啊?”
姬恂心乱如麻,他本来觉得晋凌战场上已不会流泪,如今却被楚召淮一句话逼得眼眶酸涩。
他一脚踢开房门,大步上前将楚召淮放在宽大的榻上。
白鹤知匆匆而来,见到楚召淮这副模样,立刻道:“别让他平躺着!”
姬恂双手发抖着将人半扶着靠在怀里,前所未有地惊惧:“召淮?召淮!”
楚召淮浑身不自然地痉挛,五指挣扎着按在心口,扬起脖颈像是渴死的鱼,妄图调整气息,濒死的恐惧让他脑海昏沉,迫切大口大口呼吸着微薄的空气。
可他根本没在呼吸。
“王……王爷……”楚召淮好像清明了一瞬,死死抓着他的手,哽咽道,“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好像每次发病时他都会抓着人问这句。
姬恂飞快道:“不会,不会的!”
楚召淮的汗水沁满额头,雪白的脖颈处泛起青色的经脉,唇角因艰难呼吸着呛出一丝血痕,那双漂亮的眼眸一点点的失神,涣散。
姬恂眼眶通红,呼吸几乎都停止了。
他曾见过多回楚召淮发病的模样,可每次见仍觉得触目惊心。
白鹤知手极稳,飞快将几根金针刺入楚召淮穴位,又将几粒褐色药丸强行塞到他口中。
楚召淮痛得单薄身躯剧烈发着抖,几乎恸哭着拼命挣扎,险些按不住。
水刚灌下去,他却呛得一咳嗽,猛地一偏头,将还未吞下去的药丸吐在姬恂身上,混合着狰狞的血。
姬恂瞳孔一缩。
战场上他杀过无数人,却从未觉得鲜红的血会让他这般惧怕。
白鹤知早已习惯应对这个场面,他掐着楚召淮的下颌,察觉到他几乎窒息,手重重在楚召淮胸口的穴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