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明月照沟渠》全本免费阅读
一天,两天……
宴从月仍没有提起,伏夷却怎么也忽视不了她的态度。她日日练剑,比以往更加勤奋,已有剑仙风范。
伏夷在旁看着,她从不主动地提起那日的事,他却没有一日不想、没有一日不焦灼。
他不愿意,又怕她一意孤行,而她现在的表现就是她非这样做不可,似乎也打定主意不再跟他说什么。
伏夷坐在墙头看她练剑,一有机会立马飞下来。
“阿月。”他连忙走上前为她拭汗,宴从月抬起眼眸,“怎么来了?你今日不是有事要忙?”
他摇头否认:“没有,谁和你说的我有事要忙?我收到你的传讯便立马赶了过来。今日鬼市大开,我们可以去看一看。这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宴从月狐疑地看了他眼:“是吗?今日有个小鬼过来递的信,说你悄悄回了九重天。”
伏夷依旧矢口否认:“没有。”
宴从月握住他拭汗的手,他手下的动作一顿,两人目光碰撞,她缓声问:“真的吗?”
伏夷犹豫了。
他的确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直接把弥河给带到这里,神息却从中作梗,就算他许诺不会在九重天上杀了那个老家伙。
他犹豫间,宴从月已经确定了是否有这回事。
她松开手,侧过脸沉默,两人对峙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说:“我们去鬼市吧。”
伏夷理亏,也没再多什么,只听她说的话。
鬼市诡异奇多,各模各样的鬼都能在里面看到。
鬼中不止人死后,其余各界死后也会化为鬼,受轮回之苦;当然,这要除却上天眷顾的那类,譬如神族。
鬼鬼比肩接踵,宴从月被伏夷牢牢握住手,生怕她走丢。
目光里有形容可怖的鬼,也有画着夸张妆容的鬼,也有十分正常的鬼。
其中有家店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可观看稀有的人类记忆,王权更替的、爱恨情仇的、婆媳斗法的……看上去很有意思。
不过这种记忆画面是从何而来。
伏夷看了看她专注的模样,前来解释:“这种都是一些鬼演的,他们可以凭借这个本事收取一些报酬,如冥界通行的货币,有的运气好,都可以收到功德。”
宴从月莞尔:“听上去挺有趣的。”
两人一同进去,不多时,又出来。
剧情有趣是有趣,但是面容姣好的女子、男子突然露出一个鬼脸,可真是让人视野受到无限的冲击。
两人看了看彼此的表情,相视一笑。
伏夷握拳低笑,他说,这是他们道行不够高深的缘故,长时间维持不了正常的面貌。
往前走,前面更加拥挤,伏夷回头看两个人贴近的地方只有手。
他施了个法诀,周围的鬼好像都化为了无物。然而,没了拥挤的阻碍,他反而拉不动她。
他回过头,宴从月正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看向远方。
“阿月?”他也顺过她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有什么吗?”
宴从月没说话,只喃喃出声:“我听到了些声音。”
她听到了张夷山的名字,还有她。
伏夷倒是看到了是什么,那儿是一个戏楼,底下的鬼比这还多。
思绪泛起间,两人瞬间转移到了戏楼前。
台上戏曲哀婉,台下止不住的叫好声。
伏夷笑着打趣:“你什么时候喜欢听戏了?我倒是不知。”
两人只听了一段便听懂这是什么戏文。
是他和她在人界的故事。
“且看那阿月姑娘,上了京城告御状……寻到亲家门前……”婉转哀戚的音调绕耳,“可怜那郎婿家是豺狼,一心毒害这可怜儿孤女……啊……”
“孤女求告无门,寻那小青天……小青天出身清流,才华盖世、行侠仗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宴从月落寞地垂头,张夷山……他本不会死,是她连累了他。
他出自名门,才华横溢,隐于市中,本该拥有美好的一生。如果不是她求上门,他不会含冤而死,他也不会入仕。
宴从月从何府出来后,只能住客栈,兴许是有人从中作梗,她被客栈赶了出来,全城无一家客栈愿意收留她。
她流落街头,那时她听说张夷山与一众好友行于老百姓中,翻冤案、洗冤罪。她日日蹲守张府门前,没有一日见过他。
终有一日,她撑不下去,晕了过去,是张夷山救了她。
宴从月还记得见到他时,与他说的第一句话:“大人,我父亲岭南太守未曾贪污也未曾草芥百姓,他一生待民如子——”
她没说完,他用力地拉起她。
他说:他已知晓这件事,他会帮助她。
她记得那双望向自己的眼睛,是那么坚定、温柔。
后来,事情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她的父亲是给别人顶了罪,而那人背后是朝廷权臣。
仅凭张夷山,无法撼动这庞然大物。
于是,他为了父亲的官司拜入朝廷,他志向本不在此,他最喜游历山川、了解风土人情,寄情山水、行侠仗义。
张夷山为了父亲能平冤昭雪,与朝中奸邪斗,因他才华斐然,也因他极大的名气,升迁极快。
此时,他们已暗生情愫。
他出征的前一日,他奉召入宫。她心悸异常,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他只说在家等他,那时他们快成亲了。
她信他说的一切话,他说没事。
她信了。
在她眼中,他是这样的无所不能。
宴从月等来的是他要平定叛乱的消息,只因叛乱的人曾是他同窗好友,皇帝存了劝降的心思。
她知道,张夷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朝廷兵不强、马不壮,平日里的武将无一人站出,设计张夷山的人定是不怀好意,想要送他去死。
她去求他的父母、家族长辈、好友……,却只等到了一扇不开的门。
后来,她连见他一面的心愿都无法实现,只得了一封告别的书信。
再后来,她得了他的死讯。那个日月昭昭的少年郎永远地离开了她。
戏文也唱到最后一段:“可怜那有情人终是天各一方啊……”
“孤女追随去殉情,九泉之下做鸳鸯。”
宴从月沉默不语地低下头,原来有人曾记得他、他们。
伏夷注意到她惆怅神色,默契地没说话,只与她渐渐远离这地。
身后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多是谈论这折戏的剧情,在两人耳朵里,像是在谈论已经过去很久的事。
“这就是那个流传了千年的爱情传说?”
“是啊,可有名了,据说这故事被编撰成了人界最受欢迎的话本。直到现在还有卖。”
“这哪儿都好,就是结局不好。”
结局当然不好,对伏夷来说,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