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阁:“?”
这个位置的确够好,那是距离秦祉最近的位置,基本上提剑便能触及对方,韩阁坐在此地无可厚非,一部首席嘛,只是这张陏一来就要抢这位置,多少有些奇怪。
但是对方是张陏的话,好像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了。
韩阁是有些“死人”的气息在身上的,不仅仅是样貌,连同周身气质在内,给人一种浓郁的死气,目光如一汪深泉,漆黑不见底。
对于张陏莫名其妙来的挑衅,他没有一丝反应,只是短暂的进行了思考,权衡利弊后起身,干脆绕到秦祉身侧入座。
对于他而言,位置并不重要,因此他也不能理解这些人争破头为的究竟是什么。
张陏动作一僵,带着点探究的眼神看了过去,而后颇为云淡风轻的笑了。
“都邑令...”
张陏弯唇:“殿下,我还是更喜欢你直接唤我的名字,好歹也是旧识,怎么变的这样生分起来了。”
“你是为了这些废话而来的?”秦祉看他。
“自然不是。”张陏颔首道,“只是在下看着这端寿层出不穷的笑话,觉得新奇,若是在谒舍等着殿下处理完,怕是不知要猴年马月了。”
“既然都邑令在此,那么不如来当个见证人,好说那楚湛也是个宗亲,即便犯了条令也不该由我们处置不是?”王长史赔笑道,“不如麻烦都邑令将人带去,任由天子发落......”
楚湛和徐行有交易,张陏又是徐行那边的人,他自以为此番处置已经算得上妥帖,总归人不能落到那晋赭王手里,不然后患无穷。
“在下只为一个目的前来。”张陏收敛了笑意,“至于其他,暂且听听再议。”
“那便去请端寿王......”王长史这边话未说完,另一端侍卫冒然冲入议事厅,“不好了,牢中守卫来报,端寿王楚湛自戕了——!”
“什么?”
木案上的茶杯赫然被打翻了。
端寿地牢,墙壁上烛火幽幽,隐隐约约透光光源看清那狭窄昏暗的过道,地上湿气弥漫,滑腻潮湿的阶梯仿若直通地府,“滴答”一声水珠落地,地牢里,顺着铁栏缝隙朝内望去,只见一道身着华服的少年靠墙坐着,苍白的面庞中双眼目不斜视的瞪出、嘴唇泛紫,无声无息的透着一股反常的味道。
“下官带人查验,确认尸身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但尸口、眼开,面青唇紫,疑似中毒而亡。【1】”仵作受着议事厅众人灼热的视线,低首禀报。
“死了?”茶水顺着木案泼到了王长史的手上,烫红一片,但他似乎毫无知觉,只死命瞪着那仵作,“怎么会中毒死了!地牢里有守卫严加看管,谁能混进去给他下毒!”
仵作被吓了一跳,只说:“下官不知,具体是什么毒还得再继续查验。”
秦祉微微点头:“你去吧。”
“殿下。”王长史倏地调转视线,“端寿王一死,在座诸位总有受益者。”
“端寿王不死,在座诸位也皆是受益者。”秦祉直视对方,慢条斯理道,这人话里话外无非就一个意思,觉得是她暗中下的手,但完全就是个木鱼脑袋,楚湛不死,这端寿也必然沦为别人的地盘,也不想想她秦祉犯得着这个时候动手吗,除了惹得一身腥,哪里来的什么好处?
但是......
秦祉顺着议事厅众人的脸看去,会是谁对楚湛下毒?
“这事说来也有些蹊跷,但也不是无从查起,地牢守卫难道还能不知道这几日有谁进去探望过楚湛吗?”居川舌尖微微舔了下齿尖,歪头嗤笑,“要论杀人,谁比得上你们端寿的士族啊?”
“你少胡说八道,我们为何要毒杀楚湛!”
“保不齐是怕殿下继续追究春山居呢?”韩晟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转着眼前的茶盏。
王长史反驳道:“若说春山居,那也是陆氏首当其冲。”
陆绥:怎么又转回来了,没完了!
管乔笑着反问:“那依你的意思,敢情那陆衎的话刚刚都让人喂了狗了,一个字也没让你捞到一口不是?”
陆衎:“......”听着就不像什么好话。
要吵翻天了...
两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足足扯了一炷香的时辰,最后秦祉忍无可忍,一拍木案将人全都挥手赶了出去,楚湛一事只能容后再议。
“真热闹啊。”张陏笑着趺坐在垫子上,一改刚刚的作风,随意又散漫,“殿下身边总是这么热闹。”
“你若羡慕,背弃徐行来本王这里,说不定也能寻到个好出路。”
“那还是免了。”张陏说,“听说虞仓寅搬去梌州了,在下还没有到活的不耐烦的时候。”
“哎说到这个,怎么他偏生能接受柏将军和殿下走的如此近,他不恨花颖慈了?”张陏歪着脑袋,视线扫到对侧,而后微微一笑。
“少说废话。”柏萧鹤的声音宛如冷面罗刹,又冷又硬,带着点陌生的意味让秦祉忍不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道:两幅嗓子?
张陏双手一摊,正色道:“在下此次前来只为徐生一人而已,二位和他自兰干清县结了点仇,徐生这孩子不懂事,多有得罪,但好歹是徐行的侄子,就这么关押在端寿也不是事儿啊。”
“徐生与端寿一战败,他作为战俘被抓,谈何不对?”柏萧鹤为自己斟了杯茶,头也不抬的反问。
“两军交战,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自然无话可说。”张陏道,“只是徐生这人终归身份不同,徐行不能不管。”
“那就拿出你们的诚意。”
“盐牌。”
秦祉闻言一笑:“宗室本就有盐铁经营的权利,你这不是诚意,是威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张陏意味深长道,“这个啊,叫做名正言顺。”
是交易,也是威胁。
张陏或者说徐行给出的,是足以垄断梌州盐铁的筹码,但,梌州盐铁本就在她手中握着的。
他这番话分明是要将这权利往回抢的意思,简直流氓行为啊。
“既如此那便也没什么好谈的了。”秦祉微微眯眸,“韩阁,送客。”
木门赫然朝两侧推开,刚刚那个被他从位置上赶走的人现在又反过来上演了一出风水轮流转,韩阁匣光宝刀一勾,就要扯着人往外走,像极了前来勾魂的黑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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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
张陏神色瞬间煞白,他猛地起身堪堪避开,而后像是才恢复了神志般,缓缓舒了一口气:“那依殿下的意思,你想要什么,在下也可尝试着书信回禀徐司空。”
张陏怕鬼。
或者说是怕鬼所代表的,无边无际的黑暗,虽然说出去像是个笑话,他这样害人无数的谋士,如何怕的了鬼这种东西。
对此张陏曾表示:“正是因为亏心事做多了,才害怕鬼呀。”
但那实则是他不愿回忆的童年而已。
只是若将韩阁一瞬间认成了鬼这事要是传出去,估摸着韩晟能笑满一年整。
秦祉不着痕迹的转动着白玉戒,思索道:“楚湛不知被何人毒害,如今端寿无首,依本王的意思,这端寿任谁来接手都是嫌疑不减,不甚合适,但有一人则不然。”
“此人一来无作案时机,二来身份又名正言顺,若是都邑令能协助此事,徐生自然无恙归还。”
张陏动作一顿,他不动声色的问:“是谁?”
“沧州牧陶卓之子,陶祺。”
窗外,树叶煽动,窸窸窣窣的,好像起了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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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要推举陶祺……这是为何?且不说他能否担得起此任,单是沧州一战他偷运粮草一事,便足以杀他百十余次。”
陆绥的声音缓缓传入耳中,食案前,生牛肉横断切成薄薄的一片,浸酒整一日有余,用紫苏梅、沙糖石蜜熬制而成的梅子酱作辅料,入口生鲜甜美,甚至带着细碎的冰碴【2】,秦祉心满意足的:“嗯——”
陆绥:“?”
“殿下,你请我们来不会真是为了吃东西的吧?”
屋内,崔颉妙、韩阁、韩晟、陆衎、陆绥五人齐聚,明晃晃地写明了“自己人”三个大字。
“先吃吧,等过了这顿……”
“可再就吃不到了。”韩晟顺着话往下说,“这听着有点断头饭的意思啊阁主。”
“既然都没心情吃,那便聊一聊。”秦祉将箸搁置,抬眼,“你们以为,毒杀楚湛的人……”
“是谁。”
“盼着他死的人不少。”陆绥说,“端寿士族没有人想留下这个火铳一样的人,说不准哪天殿下要捏他们错,楚湛就能再吐出点什么东西来。”
“若说是张陏……那他的目的难不成是为了徐军大败来泄愤的?”陆绥随即摇头否认,“这人是疯,但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若我说,是我呢?”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如雷霆般在屋内炸响。
“你?”陆绥狐疑地看着秦祉,“楚湛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端寿无首,任人宰割。”
“但罪名皆在,通敌一事证据确凿。”
“谁有证据?”
“自然是……”陆绥一怔,是了,陆氏的证据,那信辗转两军,却没有将人当场扣住,若陆氏威望仍在也罢,可这件事上,一来春山居一事说不清楚,二来他们陆氏站队晋赭王,于情于理他们给出的证据,都不算可信。
但一问一答间,几人已经了然秦祉的目的,她在通过这个方式,寻找那个因楚湛之死被利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