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各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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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邪被抓到时,澜婴本是要杀他泄愤的。毕竟这家伙手上沾的血可是比澜婴喝过的美人泪还多。

    可他却以一个骇人听闻的大秘密与澜婴做起了君子交易,换了自己一条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为避免以后再行不义之举,害人性命,敖璋用法术洗了他的邪髓,褪去了一身的邪气功法,换了一身凡髓,解除了他跟万斯屠的主仆契,又教了他一些浅薄的筑基修炼的术法,让他有机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从此世上再无招邪行者,只是澜婴身边多了一个叫招福的扈从。

    招福透露,万瞻雄早年与血域的交往甚密,双方为利是图,各取所需。他以银砂城作为代价,诱魔人助其登上王位。

    银砂城乃西辕东部的一座边城,此城连接着血域的唯一出口,含真子用四棵神木镇守着出口结界。

    溺世之战落幕,含真子飞升。世间的戾气,阴魂猛地汇聚银砂城,像秃鹫一般经久不衰地盘桓在天穹之上,不断地召唤,渴求邪魔降世。先前布好的法阵结界日渐稀薄,且无人加固修补,因此不时便有魔力高深的魔人冲出结界,祸害银砂城的百姓。

    魔人看似要求不多,可那银沙城乃西辕土地最广袤,人口最密集的大城。一旦落入魔族之手,全城百姓无论生死,势必沦为魔人的食粮。

    而武将出身的西辕王后与国主万瞻雄对城池的态度却是大相径庭,相去甚远。所以才有了后来的王后带兵负气出走,直捣血域老巢的事件。

    万斯翦的血能解除困龙渊上化尸水的机关,而万斯暄又能招出尸女为其所用,最根本的原因是,这二人是半魔之躯。万斯屠虽与万斯翦一胞双生,却只是个凡人,因妒生恨之下,才指使六年前的招邪去龙鸣宴上杀人。

    事实上,招邪只是以利爪伤了万斯翦,并未命中要害,万斯翦就已经身中奇毒,毒发而亡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万瞻雄也必定是个半魔之躯。否则如何跟白虎灵君结生死契约?”招福青筯暴起的手背揉了一下鼻翼,乌青的脸上,一双豆大的眼睛,满是真诚。

    澜婴坐在凉亭里,回想起招福的描述,脚下像是踩空了十多级台阶一般,怔忡而惊。

    莫非宫峥嵘早就与魔族勾结在一起了?他与万瞻雄结下生死契几十年,不可能连万瞻雄的底细都不得而知。

    所以屠戮江家村的毗岚妖兵必然跟魔族脱不了干系。它们到底想要什么?

    可是宫峥嵘死了二十年,才刚炸尸不久,尸身上还散发着跟鬼八脚,血残肢同样的气味。散布在各处的毗岚妖兵之间,又是依靠什么来维持联系?

    宫战到底知道多少?他是否也有参与其中?

    ......

    澜婴疑云频生,心里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着。不知不觉,手上的鸡腿已经凉了。

    而同样心生疑窦,没日没夜思虑的人还有宫战。

    好些日子,他将自己关在漪云汀,闭门不出,一样痛苦着,可笑着。他摆脱不了一个丧心病狂,杀人盈野,突然尸变的爹;另一个妄佞奸邪,暴戾恣睢,半人半魔的契主。

    他在渡魂港里,刻意去了一趟江家村,只为看清楚澜婴是否为了当初的一句戏言“找个妖丹助自己结丹”,而设下伏妖阵来戕害他?结果却看到毗岚妖兵对那五十二口手无寸铁之人的残杀,最后澜婴的父亲江培善放弃画了一半的伏妖阵,转而自爆元神惨死在混元山海烬之中。

    澜婴是之后才从烛荫山赶回来的,只是一到场就昏厥了过去,让白前给带去了贲雷山。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一阵黑风如挥毫泼墨一般呼啸而至,看不清风里是妖是人,只见狂风卷着残渣,如盘蛇扭动,渐渐把天罡伏妖阵的阵法给补齐了。

    随后浓墨一般的黑色旋风飘至远方,越来越淡,还顺带捎走了满是阴魂戾气的江家村废墟。

    因此,当年那个毫不知情的白虎灵君,被澜婴唤作一白的宫战,带着息伤去找澜婴,便顺理成章地发生了惨剧。

    宫战一个人,兀自隐匿在黑暗中刚好能听见澜婴他们说话声音的地方;在离澜婴他们最远处,灯火照不见的暗影角落喝着酒;远远地抬眼望着这些人吃鸡的吃鸡,喝酒的喝酒。他没有理由上前去,去跟他们商量明日前往银砂城的相关事宜。

    他一直都错怪了澜婴,以小人之心算计着她,算计着与她成了亲,报了恩,就找机会让她死于非命,所以早早地给她立了个衣冠冢,就盼着哪天能亲手把澜婴给埋进去。

    真不是东西!

    宫战痛骂着自己,伸手摩挲着右脸上,半张修罗纹样的冰冷面具。脑中浮现出,伏妖阵里飞沙走石,裂岸惊涛,他在千钧巨石压顶,垂死挣扎之间,灵流耗竭,妖丹损裂。只能学着狰妖断尾之法,以血祭阵,再次掀开了腰腹上已经结痂的皮肉,任鲜血喷涌而出......

    罡风腾起,乱石飞溅,万千无影之刃,掠身飞舞。他逃出了天罡伏妖阵,苟活至今。

    面具摘下,是左额弯至脸颊,一指长的丑陋伤痕。

    面具戴上,他是宫将军也好,燎原君也罢,都无关紧要。

    因为,他只有半颗妖丹,半张脸。但凡灵君,皆有神技。但他没有,作为白虎灵君,他竟召唤不出毗岚妖兵,还不如一个死了二十年的僵尸爹......

    清晨的天空是蟹壳青色的,泛着雾霭霭的尘埃,暗郁得紧,初夏的空气闷热异常。

    轰然一声惊雷,白电青光,竟下起了滂沱暴雨。

    如此恶劣天气,便不能御剑,御风,御浪花了。无奈之下,一众人等只能套了马车,乘车出行。

    东轩少主的马车,外表上与普通人的马车并无多大差别,黑漆漆地连个雕花都没有,挡帘还是粗布的。顶多只是大了一圈,内里容纳三五人倒也不显拥挤。

    跟着万斯屠,享惯了华贵奢靡,招福见了这样的马车,连连撇嘴。他本也不想坐进去,显得自己跟流民似的,所以一个人在轿箱外赶起了马车。

    只不过四人并没有谁去坐了主位,而是两人一边,面对面相视而坐。除了车轱辘碾着地上坑洼碎石的声音,就只有哗啦啦的雨声不时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因为相互之间没什么话可讲,所以从上车开始,气氛便有些难以言喻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