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寺香火旺盛,一再扩建,大殿甚多,菩萨金像也甚多。
施窈每个菩萨都要拜一拜,拜完不忘招呼哥哥们也来拜。
求健康、求平安、求姻缘、求长寿、求子、求女、求建功立业、求高官厚禄……无有不求。
施家兄弟们本就不耐烦求神拜佛,他们身上杀气重,与慈悲为怀的佛寺相冲,又一一参拜,琐碎不耐烦,被施窈折腾得心神交瘁、人仰马翻。
偏偏临出门前,老国公下了死令,命他们今儿一整天在府外都要听施窈的。
倘若人换成珠珠,怎么折腾都成,他们甘心被折腾,高兴被折腾,这代表珠珠喜欢他们,亲近他们,坏得可爱。
但这是施窈,无论施窈做什么,都透着坏心眼,坏得可恶。
六兄弟身上,散发着越来越浓重的戾气和怨气。
施窈在每个殿门口丢五两银子,默默在心中祈祷:“求佛祖菩萨,求大罗神仙们,把我这些坏哥哥们都收走吧!人都我给您们带来了!您若瞧不上,也成,那就赐我一个家宅不宁!”
施明玮、施明辰、施明晖三兄弟则祈祷:“求佛祖菩萨,把施窈这个妖孽快快收走!”
将将参拜完所有菩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时,柳华姑姑从外头进来,禀告道:“姑娘,您要的米粮买来了。”
施明玮闻言,整个人萎靡地朝地上滑去,施明奎和施明秣两兄弟用力架住他。
施明玮双脚离地,生气都费力:“施窈,你又使什么幺蛾子?”
施窈跺脚咬牙:“二哥哥,这在外头呢,你怎么能叫我的闺名?你辱我闺誉,回去我就告诉老太爷去,让老太爷重重打你板子!”
施明玮本就屁股疼,听了这话,魂儿都要裂开了,惊得一个哆嗦,忙不迭改口:“口误口误,是二妹妹,二妹妹。”
“这还差不多,不过,为了防止你以后口误,你叫个二十声来听听,叫顺口了,以后便不会口误了。”施窈娇声娇气地提出要求。
就这份做作的姿态与口吻,越发勾起人的火气。
施明玮已做了让步,但施窈的“惩罚”令他极为没面子。
他抿着嘴,肝火炽盛,目光要吃人似的,威胁施窈别无理取闹。
施明奎在他腰上轻轻拧一把。
施明玮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便压下满腔戾怨,不情不愿开口:“二妹妹,二妹妹,二妹妹,二妹妹……”
也不知唤了多少声,施窈掏掏耳朵:“够了够了,听得我耳朵快起茧子了,原谅你啦!”
气得施明玮眼前发黑、快要晕倒,她才叹气道,“来的路上,我见京城里的乞丐还挺多的,甚至看见有人为冻死的乞丐收尸——实想不到京城里竟有如此贫苦的人,把我这小地方来的没见识的乡下人骇一跳。”
众人面上不大自在,仿佛施窈发现了他们华美的袍子上生了虱子。
施明辰最为爱面子,也最为嘴硬,挽尊咕哝道:“许是外地穷苦的百姓来京城乞讨,每年都有,因京城最为繁华。二妹妹不知,咱们京城每年都有大户人家设粥棚施粥,咱们家也设了粥棚的。”
越说他越自信起来,最后,别有意味地瞥一眼施窈。
好似施窈就是来京城乞讨的乞丐之一。
施明玮嘿嘿嘿地笑,似应和施明辰的别有意味,眼神轻蔑。
施窈喜道:“真的吗?那拜完菩萨,咱们就去咱家的粥棚看看吧。我在金陵时,因我姨娘信佛,每年咱们冬天也都施粥给咱施家积德呢。
下车时,我便命柳华姑姑带人去买了一百两银子的白米、五口大锅,拉几车柴来,打算在寺庙门口施粥。
咱们是来为大姐姐祈福求康健的,做了善事,菩萨方能听到我们的祈愿,愿意管一管咱们的闲事。这叫善有善报。哥哥们,你们说对不对?”
施明玮脸上的笑僵住,怒瞪施明辰。
施明辰顶着兄弟们谴责的目光,恨不得自打嘴巴子。
提什么粥棚呢?
他屁股疼得快爆炸了,只想快些完事,好回府趴床上缓一缓。
同时,六兄弟颇感意外。
今儿施窈前前后后撒出去二百多两了,国公府里姑娘的月例才二十两。
他们知道太夫人给了施窈一千两银子,私下肯定还有贴补,但肯定不会超过三千两。
施窈毫不犹豫拿出二百两银子来,算得上大方。
无论如何,施粥是个赚名声的好事。
施明桢是个行动派,立即让家丁们去安排。
今儿施窈出门,带的贴身丫鬟是木香和半夏——半夏几日前病愈,便回到施窈身边上职,接手施窈贴身的事务。
有她在,施窈吃饭都安心多了。
在金陵时,半夏常和施窈一起施粥,对这事儿极为熟练。
施窈吩咐半夏主持施粥,施明桢无所谓地应下,等着半夏出纰漏,他再派人描补。
瞅见寺庙外粥棚里新坐上五口大锅,早等在周围的穷苦人,一拥而上,挤在粥铺前面。
半夏拿出五张纸,分别贴在铁锅上方的横栏上,只见上书:施家善粥,只须道一声“祝施家大姑娘早日康复”,便可领粥一碗,一人最多领两碗。
她戴上面巾,大吼:“排队!排队!不排队的人不给粥!今儿米粮足够,保证大家都能吃上米粥!”
但依旧有人不肯排队,拼命朝前挤。
半夏一指马车的方向:“挤什么挤?不瞧瞧这是谁家的粥棚!我家八爷在那儿呢!”
有人问:“八爷?哪个八爷?很厉害吗?”
有人回:“是镇国公府施家八爷啊!前儿在京兆府当堂棒杀他哥哥仆从的那个!”
朝前挤的人一哄而散,连破衣烂衫的乞丐都老老实实去排队,哭闹的小孩不哭了,路边狂吠的野狗也不乱叫了。
倒也有人想逃跑,可是,那是白花花的大米煮的粥啊!
哪怕是富贵的京城人,也不是家家户户顿顿吃得上大白米饭的,大多数普通人家还是吃杂粮多些,逢年过节才会吃一顿细面白米。
半夏吼完那一嗓子,小腿哆嗦,死死埋下头,假装忙碌不停。
马车上,施明晖的双手攥成拳头,指关节咔嚓咔嚓响。
施窈!
竟敢如此羞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