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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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霜野出宫时风雪变大,刚过朱雀大街,他马前遽然滚来个白面团子。

    团子一身蓝袍,生得白净,通身的金玉富贵,仰面看人时眉眼弯弯,讨喜得紧,他兴高采烈地喊:“阿兄!”

    沈霜野勒马,眯起眼打量他片刻。

    宣蓝蓝是敬国公嫡子,也是沈霜野表弟,打小就跟在沈霜野后头招猫逗狗,小时是个混世魔王,大了是个纨绔子弟,除了沈霜野,连他爹也管不住他。从前敬国公还能把他扔在北境让沈霜野操心,送来长安后便如脱缰野马,在这个富贵窝里乐不思蜀。

    他不知是从哪个歌舞坊里钻出来,一身的脂粉气还没散干净。

    宣蓝蓝还以为他是没把自己认出来,努力凑到沈霜野跟前去:“阿兄,是我呀,我早知道你今日回长安,特地来接你的。”

    沈霜野没说话,目光一寸寸地剐过他皮,估摸着这细皮嫩肉的小子能受住他几刀。

    宣蓝蓝在那目光下缩了缩脖子,声音颤颤:“阿兄,你别这么看我,我瘆得慌。”

    他也纳闷,沈霜野才回长安,还没到看不惯他的时候,怎么就冷飕飕的使眼刀子了,难道是他爹写信给沈霜野告状了?宣蓝蓝目光一转,对上跟在沈霜野后头的况春泉,挤眉弄眼地对他使眼色。

    况春泉默不作声地站着,眼观鼻鼻观心,才不去触沈霜野的霉头。

    “是吗?”沈霜野握着马鞭,反问。

    宣蓝蓝背上陡然窜起凉意,曾经被沈霜野收拾过无数次的记忆条件反射地开始提醒他,他讨好地对着沈霜野笑了笑,说:“表兄,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啊……”

    “站住。”

    宣蓝蓝登时不敢动了。

    沈霜野凉凉道:“回来。”

    “……嘤。”宣蓝蓝哭丧着脸,抽了抽鼻子。

    ——

    宣蓝蓝被绳子牵着跟在马后跑过了两条街,雪天路滑,他一个没注意就摔了个背朝天。

    沈霜野总算放慢了速度,他有两年不曾回京,路都忘得干净。

    长安的街坊没有大的变动,繁华依旧,定远侯府在崇仁坊,四邻皆是显贵,两侧高墙深院困住了四方天。

    沈芳弥一个人在长安旧宅住了七年,得了兄长今日回京的消息便早早迎出来。

    她刚及笄,瞧着年岁却还要小些,颊边绒毛衬得眼如秋水、面似白梨,见到兄长身影便红了眼眶。

    定远侯府前身是靖王府,穿廊游宅,纵深宽广,冬日里廊外也有绿意。

    一行人入了正堂,竹帘被挑起,沈芳弥怯冷,炭火便烧得旺,她煮了白鸡蛋为宣蓝蓝滚脸,贴心的没问他面上青紫是怎么来的。

    旧事叙过,沈霜野道:“我今日入宫,没见着陛下。”

    宣蓝蓝疼得龇牙咧嘴,有意在沈霜野面前表现,便忙不迭地说:“入冬之后陛下的风疾又犯了,连着半月都没有上朝,如今宫中是皇后娘娘主政。”

    他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但身上也担着个太常寺的闲差,虽然连日常点卯都不去,碰上皇帝开朝的日子他还是得入宫的。

    皇帝风疾缠身,发作起来头痛欲裂,缠绵病榻十余年,都是在静心修养,否则也不至于让皇后主政。

    沈霜野看着炉中明炭,在星点橘色中想起太子。

    皇帝身体不适,太子及冠后有入朝参政的资格,就本该让太子监国,但数月前太子却离京去了淮南道,名为巡检,实为贬斥。

    沈芳弥想了想,轻声说:“原本东宫有喜的消息传出后陛下很是高兴,还要敬天祈福,但太子妃体弱,召过好几次太医,陛下忧心之余风疾加重,这半月来连贺相都没有召见呢。”

    宣蓝蓝把白鸡蛋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就是就是,我这半月连小曲儿都不敢听。”

    他忙不迭地表衷心,却只得了沈霜野凉凉一瞥。宣蓝蓝脖子一缩,再不敢满口鬼话。

    “对了,阿兄,”沈芳弥像是想起了什么,命人取来一张拜帖,“陆仆射府上送来重礼,说是感谢阿兄相救之恩。”

    她眸光清澈,直直地望住了沈霜野,问:“阿兄,你是救了陆庭梧吗?”

    宣蓝蓝咽下鸡蛋,探究似地问:“我听说你同瑶华郡主一道回的长安?”

    沈霜野接过拜帖,应了一声。

    “同暮姐姐一起回的长安?”沈芳弥若有所思。

    瑶华郡主闺名神筠,阿暮显见是她的小字,这名字皇后能叫,沈芳弥这样叫却是有些亲近了。

    沈霜野一顿,抬眼朝沈芳弥看去:“你同谢神筠很熟?”

    沈芳弥微一摇头,低声回:“只是见过。”

    侧旁的宣蓝蓝欲言又止。

    沈霜野没注意他纠结神情,略略提过自己同谢神筠还有陆庭梧一道回京之事,没有多说。

    ——

    矿山案由御史台上书,请圣人彻查工部账目,附上的还有庆州刺史温岭的请罪书,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内外的目光都放在年底这桩大案上来。

    刑部会同大理寺审理,查出亏空数十万两,首当其冲的便是工部专司矿产的虞部司。虞部主事是受伤未愈的陆庭梧,今晨同样被叫去问话。

    况春泉带着消息回来:“侯爷料得不错,御史台向工部发难,工部尚书谭理已停职在家,如今谭家正四处找人打听情况,听闻侯爷是同郡主一日入的宫,消息已经递到府上来了。”

    “只是停职?”沈霜野敏锐察觉到其中有什么不对。

    “奇就奇在这里,”况春泉微一抿唇,说,“私铸兵甲的事没有传出风声。”

    只能是皇后按下了此事。

    “私铸兵甲等同谋逆,没有确凿证据,谁也不敢妄动,”沈霜野将庆州和长安的事都细细捋过,道,“陆庭梧呢?”

    “他在山崩之下重伤未愈,上书说正是因为他发现工部账目不对这才去巡察矿山,引来这场惊天之祸。”况春泉说,“说法没有问题,证据也很充分。”

    甚至同况春泉早前有过的猜测不谋而合。

    “但他在庆州的时候没有开口。”沈霜野道。

    况春泉迟疑:“或许是防着郡主?”

    “他有什么必要防着谢神筠?恰恰相反,不管陆庭梧说的是不是真的,他既然已经这样说了,在庆州时便应该竭力帮助朝中派来的宣抚使查案,但他没有这样做,”沈霜野道,“要么是他知道矿山案的内情,要么就是他想把矿山案引到别人身上去。”

    无论是哪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