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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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间谢神筠入了北衙,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查章寻生平,可有眉目了?”

    瞿星桥点头,他也正想说这件事:“郡主,这个章寻,很怪。”

    寻常人一生,从生到死,数十页笔墨便能诉尽。章寻的奇怪之处却在于——

    “他是一年前才到庆州的,而且是流放至庆州矿山的重犯。”瞿星桥道,“但至矿山后他却没了消息,反而是矿上多了个名叫章寻的主事。”

    那位庆州刺史犹带苦意的表情在谢神筠脑中闪现。

    “瞒天过海,鸠占鹊巢,”谢神筠道,“这个庆州矿,还真是藏龙卧虎。”

    瞿星桥沉沉道:“章寻到矿山之后便改头换面,其中瞒不过矿上的主事人,温岭查矿山多年,连矿山账目都一清二楚,没道理不知道这件事。但他却未对郡主提及此事,若是如此,只怕庆州矿山种种,也皆在他算计之内。”

    庆州一行,无论是沈霜野还是谢神筠,皆成了他手中棋子,半点不察。

    他们先入为主,几乎不曾怀疑过那位毫不起眼的庆州父母官,但是从一开始,是温岭告诉他们矿山在私铸兵甲。

    温岭是庆州刺史,庆州却不是他说了算,为官者的心性与手段他不缺,他想要成为庆州真正的主事人,就必须先拿掉矿山。

    谢神筠思索过其中蹊跷,反而更在乎章寻:“我从前以为章寻的重要之处在于他握着陆庭梧炸毁矿山的证据,如今看来他这个人本身就处处疑点。”

    瞿星桥道:“府兵通匪……”他摩挲刀柄,想起了什么,“贡船案中被流放的府兵皆被灭口,独他一人存活,这案子有蹊跷。”

    阿烟道:“谋反是大案,卷宗必会入三法司归档,这桩案子我们当时没有注意,如今想来蹊跷之处也甚多。山崩一事如此隐秘,偏偏是这个章寻拿着证据逃出庆州,不会是巧合。”

    纵观全局,贡船案和矿山案根本没有关系,但能把它们串起来的那个人是章寻。

    矿山山崩猝然,倘若他手上真有证据,那他从一开始到矿山或许就是被安排好的。

    “矿山山崩不仅仅是因为陆庭梧担心私铸兵甲暴露。”谢神筠冷漠道,语末已带肃杀,“贡船案才是开始。”

    ——

    俞辛鸿被拖进了一间刑房。

    谢神筠就坐在火光的影子里。这是他下狱之后第二次见谢神筠。

    俞辛鸿抬手挡了光,他久不见天日,眼睛先泛了疼。那热气在刑狱中是稀罕物,烧炭的火盆却是用来上刑的。

    他入了北军狱,却没受过刑,黑暗和寂静瓦解了他的意志。俞辛鸿日夜听着牢里的惨叫,此刻一入刑房身上便泛起了寒意。

    没人不怕北军狱的手段。

    但此刻这间刑房里只有谢神筠和她的婢女。

    “狱中阴冷,我记得俞侍郎膝盖不好,受了寒气便疼痛难忍,”谢神筠道,“这几日俞大人的腿还会痛吗?”

    是很正常的语调,俞辛鸿却不自觉打了寒颤。

    他们同去庆州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俞辛鸿如今已成阶下囚,谢神筠的客气却还一如既往。

    俞辛鸿目光微凝,微一叹气,说:“郡主,有什么话您就直接问吧。”

    “俞侍郎坦率,那我就直说了。”谢神筠不绕弯子,道,“去年七月,俞侍郎给周守愚去信,要他照顾矿上数位因贡船案获罪的府兵,可有此事?”

    前因后果谢神筠都已清清楚楚,隐瞒无用。俞辛鸿点头:“确有此事。”

    下一瞬谢神筠的话却让他悬起了心:“是太子殿下要你去信的?”

    俞辛鸿沉默稍顷,说:“庆州近北地,矿上苦寒,那些府兵恐挨不住多长时间。殿下仁德,感念那些府兵也曾戍卫有功,护送贡物失利非那些府兵全责,阖族流放已是重罪,再入矿苦劳,和杀了他们无异。”

    合情合理。

    “殿下仁厚,我自然是知道的。”谢神筠点头,似是叹息,“俞侍郎是绥城人吧?”

    她后半句话没头没尾,问得突然。

    俞辛鸿沉默的时间更长,他答是与不是都不重要。

    他问:“郡主深夜来此,就是想问这个?”

    谢神筠道:“我只是一时想起去庆州时俞侍郎提起江安六州,颇为熟稔,方才又听您说庆州近北地,矿山苦寒,这才想起俞侍郎好像就是绥城人,绥城近江安,您熟悉江安风物,也不奇怪。”

    俞辛鸿被桌沿挡住的双手猛地一跳。

    谢神筠神色如常,又说:“俞侍郎熟悉江安风物,又是工部侍郎,开矿的事也当知道一二。我这里有桩事想要侍郎为我解惑。”

    阿烟将名册放到俞辛鸿面前,白纸黑字,满页人名上被划去的朱色斜笔格外醒目。

    俞辛鸿被那些名字扎了双目。

    那些都是随章寻一道被没入矿山的府兵,名字被划去,便代表他们都已经死了。

    狱中狭窄逼仄,高墙之上只有一扇小窗通气,炭气渐生,俞辛鸿口鼻皆堵,隐有窒息之感。

    谢神筠不曾放过他。

    她语气如常:“既然太子殿下宽仁,要俞侍郎去信照顾这些被没入矿山的府兵,偏偏除章寻之外的其他的六名府兵却在这一年里相继在矿下身陨,俞侍郎便是这样照顾的?这说不通吧?”

    俞辛鸿的影子在谢神筠的目光里瑟缩了一下。

    谢神筠道:“太子殿下巡检淮南,前日已经回都。殿下此行收获颇丰,已将见闻都写成了折子上呈天听,其中有一件,却是要为去岁哗变的徐、寿二州府兵翻案,殿下仁厚,当真是大周之幸。”她话中似有惋惜,轻描淡写道,“可惜,他们命不好,没等到今日。”

    太子感念府兵戍卫有功,便命人照顾,又可怜两州府兵蒙受不白之冤,要为他们翻案,仁德之名必将传颂朝野。

    可太子仁德,那将两州府兵定为谋逆,又将其流放的天子又如何呢?

    谢神筠说:“不过这些府兵原本就是因谋反重罪而被流放,太子却暗中命人照顾……陛下会不会疑心,当朝太子,原本就和谋逆有关?”

    “那些府兵——”俞辛鸿喉中嘶哑,字字泣血,“同殿下没有干系。”

    谢神筠冷漠说:“有没有干系,你说了不算。”

    圣心难测,天威亦不可测。

    如今朝堂之上,是谢皇后说了算。

    夜深雪重,谢神筠侧首望了眼高处小窗,封窗的冷铁已结了霜。

    “你也可以说了算,”谢神筠重新看过去,在俞辛鸿几欲滴血的目光中一字一句道,“今夜你我谈话不会被记录在册,太子去信照顾府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