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一代贤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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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剑锋映照之下,魏辞盈瞥见了自己的倒影。寒光凛冽,她眸中满含惊恐,面色苍白如雪,眼眶殷红如血,直视着那即将落下的利刃,却未有一丝躲闪之意,反是静候其至。

    然而,那利刃并没有如想象中般落在她的身上,房门被砰然踢开,一群身着软甲的侍卫风一般涌入,身手矫健,剑尖直指黑衣人,眼疾手快地将他们刺倒于地。

    魏辞盈瘫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黑衣人痛苦挣扎,又恍惚间瞥见门口那熟悉的身影——是方衍舟。

    他风尘仆仆,匆匆向她走来,目光在她周遭扫过,随后蹲下身来,勉力一笑,轻拭她脸上的泪痕,“没事了,辞盈,都没事了……”

    魏辞盈紧绷的肩膀随着他的话语渐渐松弛,手掌无意间落在地上,触碰到一片柔软的棉质衣袍。

    她顿顿地扭过头去,凝望着魏晚乔与许哲行渐渐冰冷的身躯,喉咙涌上一阵腥甜,她猛烈地咳了起来。

    咳声未歇,她不管不顾地爬到四姐身旁,将她轻柔地揽入怀中。她的脸颊上还带着充满朝气的红晕,丰满的唇瓣还噙着笑意,似是安睡。

    她死了吗?魏辞盈不住地摇头,四姐怎么可能会死呢!

    她前世的命运已经被改变了,她们马上就要一同住进京城了,姐夫也跟她们同行,四姐怎么可能会死呢?

    她又望向不远处倒在地上的许哲行,他腹部伤口的鲜血已然凝固,皂白士子袍被染得鲜红,那强烈的颜色反差让她眼前猛地闪过一道红光,她紧闭双眸,不敢再看,全身瑟缩着,紧紧搂住怀中魏晚乔的身躯。

    “辞盈,或许世间万物皆有定数,莫要过于悲恸。”方衍舟痛惜地看着她,她单薄的身躯在这一地狼藉中显得如此无助,仿佛随时都会随风飘散。

    “都怪我。”她睁开眼睛,喃喃自语道,“若非我执意带四姐与姐夫来京,惊动了杨家的势力,他们也不会……”

    方衍舟摇头道,“此事并非你的过错。”

    “不,都怪我!”她突然提高嗓音,痛苦地说道,“我明明知道他们会死,却什么也没做到。大哥、二哥、四姐、姐夫、赵知县、先帝……”

    “人各有命,因果循环,岂是人力可以转圜?”方衍舟挥手让侍卫退至门外,紧握她的手,“你已竭尽全力,不必自责。至少,你还可以与朕可共谋天下,让百姓安居乐业。”

    魏辞盈凝望着他,许久之后,缓缓抽出手来,向后挪了几步,低头闷声道:“此地凶险,陛下请回宫吧。”

    “那你呢?”方衍舟急忙问道。

    “我连亲人都护不住,何以为后,母仪天下?”她苦笑一声,垂下眼眸。

    方衍舟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一阵酸楚,却连一句气话都说不出来。若换做是他,身边无辜之人不断逝去,自己预知一切却无能为力,恐怕也会陷入深深的自责吧。

    更何况,她自幼便生活在恐惧之中,在这种恐惧的逼迫下,她才努力成为与平凡女子不同之人。她那些志向、抱负、胸怀,再加上对前世的记忆,任谁也会充满信心,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改变他人命运。

    如今他能感受到的,恐怕只是她心底苦涩的冰山一角。他没有再劝说下去,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对她轻声留下一句话:“朕的身边只会有一个位置,那里会始终为你保留。”

    ……

    江宁府的女子口口相传,说有位女医,专攻女子之疾。凡有因男女大防,不便请男医看诊的病症,皆可请她诊治。

    她医术非凡,有起死回生之妙,且心怀慈悲,诊金低廉,不过一碗粗茶之价。若遇家境贫寒者,更愿免费施药,济世救人。

    人们都十分好奇,此等侠义女医,究竟是何方神圣?

    有人说,她是晟淮府流落的孤女,因草原部族女子地位尊崇,得以习医救人。也有人说,她是某位医界泰斗的关门弟子,承其衣钵,深知女子问医之难,故专治女科。

    还有人说,她其实是江宁知府魏齐源的小女儿,就是当年那个十几岁便随名医出诊的女孩,也是那个无人敢上门提亲的怪女子。

    当然,也有些不着边际的流言蜚语,说她生性放荡,借为女子治病之由,勾引当家男子;更有离奇的传闻说,当今圣上对她倾心不已,故至今未娶。

    听到这些说辞,魏辞盈总是轻描淡写地付之一笑,她仍是早出晚归,不辞辛劳、不计回报地为更多女子治病。

    五年中,她已记不清为多少病患把脉开方,只见得无数女子因她而康复。似乎这样日复一日的看诊,才能稍稍冲淡她内心的悔恨与不甘。

    见识的人多了,她也渐渐发现,自己从前的确是心高气傲,竟妄想以一己之力改变天下人的命运。

    世间女子,命运多舛。她们有的困于贫穷,无钱医病,只能坐以待毙;有的虽富甲一方,却为世俗所困,无法自主;有的身患重疾,仍要操持家事,无暇休养。

    她虽能医好她们身体上的疾病,却永远也治愈不了她们命运中的沉疴。有时看着她们,魏辞盈亦会想,若自己未曾调养体质,或失去父亲庇护,或被迫嫁入陈家,也许亦会陷入同样的困境,囿于病痛与孤苦的折磨,掉入相夫教子的人生轨迹。

    然而,大多数的她们却并没有因此而自暴自弃,她们仍然积极努力地活着,寻找改善人生的机会,在活着的每一刻都热爱生命的馈赠。

    魏辞盈在清水县偶遇赵知县的遗孀时,二人皆感意外。昔年一别,以为此生无缘再见,却不料在此故地重逢。

    赵夫人热情地邀请她到家中做客,魏辞盈见其所居已非昔日赵家,而是一处雅致小院。院内草药飘香,厨房内米粥热气腾腾。

    她一早出诊,早午皆未进粒米,此时闻到粥香,顿觉饥肠辘辘,赵夫人见状,忙为她盛来一碗米粥,配以小菜,让她受宠若惊。

    魏辞盈感激不已,将粥与小菜一扫而光,帮忙端到厨房清洗。院内井井有条,厨房整洁干净,看得出是经过精心打理的。

    她顿时肃然起敬,当年赵知县枉死,幼子意外丧生,赵夫人也拖着病体,她一度以为眼前的女子会随丈夫孩子而去,如今看来却是小瞧了她的毅力。

    感受到她打量的目光,赵夫人搬来两把小凳,与她面对面坐在院中的槐树下,那浓密的树荫仿佛为两人撑起了一片天地,“姑娘可是在好奇,这些年我究竟是如何度过的吗?”

    魏辞盈微微颔首,眼中满是期待。赵夫人温婉地笑道,“现在回想起来,也的确如梦一样。那年,我痛失爱子与夫君,心如死灰,只愿追随他们而去。然而,在我走到半山腰时,却遇见了一位迷途的老妪。”

    赵夫人望着天边,回忆道:“我原想,先带她回家,待她的家人将她寻回,我便了结此生。谁料,这一等便是几十日。她本就是清水县人,因思念常年在外经商的独子,一时糊涂,竟打算孤身一人去寻子。”

    魏辞盈突然想起前世赵夫人的儿子,便是死于寻找父亲的路上。她平静许久的心猛然一跳,聚精会神地听着赵夫人继续讲述:“她的独子回家后发现母亲不见了,四处去寻,这才找到我这里。”

    赵夫人无奈地轻笑道:“可他的母亲许是因精神恍惚,竟将我认成了她远嫁的女儿,不肯回家,执意要与我同住。于是我便照顾着她,直至两年后她寿终正寝。”

    “后来呢?”魏辞盈猜测这院子便是那位老人的居所了,只是四下看来,却又不似独居之态。

    赵夫人脸色微红,“经过那两年,我也不再想着寻短见了,本想回到家中,度此残年,谁知她的那位独子竟上门来提亲。”

    “提亲?”魏辞盈惊讶地问道,“难道夫人您……”

    赵夫人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她点了点头,“他也是个苦命的人,夫人早逝,他常年在外奔波,未曾续弦。老母离世,让他深受触动,决定回乡安稳度日。”

    “辞盈见夫人气色尚佳,用药也轻了许多。夫人如今生活得称心如意,辞盈也替您高兴。”魏辞盈笑着眨了眨眼。

    赵夫人羞涩地理了理鬓角,“我们两个苦命人,飘零半生,到老也算有个伴,相依为命。”她突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向厨房,拿出一包草药来,“说起我的病,姑娘可还记得这个?”

    魏辞盈接过药包,轻轻嗅闻,惊呼道:“是冬葛!”

    她当然记得这味药,那是前世今生难以忘怀的气味,在瑶华宫,于长公主身上,还有赵家屋中,都曾闻到这来自草原的药香。

    赵夫人会心一笑,“正是这冬葛,让我的病情逐渐好转。这西域之药原本难得,如今却因皇帝圣明,大开草原商路,使得寻常百姓也能享用。”

    原来,是因为方衍舟。

    既熟悉又遥远的身影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当年他们曾同往赵知县家询查,赵夫人是见过他的。

    “姑娘,我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赵夫人语重心长地看着她,魏辞盈点了点头,“夫人请讲。”

    “姑娘大义,隐于民间为女子看诊,实乃功德无量。只是以姑娘之才德,如此未免埋没了。”

    赵夫人的话十分真切,魏辞盈红了眼眶,见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原也以为自己不过是无用之身,苟延残喘罢了。可自从遇见他,遇见他的母亲,我才渐渐明白,我所经历的每一件事,都是有意义的。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假如不曾经历那些悲剧,我也不会觉得,一位老人因我而生的笑容是多么宝贵,一个爱我之人的心是多么珍贵。我想,这也是那些逝去之人,希望看到的吧。”

    赵夫人有些哽咽,握着她的手,“姑娘,别让那些真心爱护你的人,一直为你担心。”

    她的话如醍醐灌顶,让魏辞盈压抑心底的情绪骤然决堤。她捂住脸哭了起来,任由泪水打湿衣襟,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深藏心底的恐惧究竟是什么——那是每个女子都不甘于命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