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猎杀
    宽阔的田野和枝叶茂密的树林,铺满了细碎的残阳,他们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村庄四周一片寂静,好几户人家分明有炊烟升起,但却听不到什么动静。

    按道理来说,哪怕遇不着晚归的庄稼人,牧畜的小童,但鸡鸣狗吠、各家孩子们的玩闹嬉笑声也没有,便着实有些怪异了。

    城令的心瞬间提起:“怎么回事,你当真有好好查探一番?”

    被质疑的护卫赶紧慌张解释:“属下、属下真查过了,村里有人,可、可能是他们看到咱们是一群外地人,还骑马、配械,误以为咱们是坏人,这才全都躲了起来。”

    他的解释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

    城令想着乡下人一向淳朴胆小,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他们一行十几人,血雨腥风中一路走来,不可避免一身冷悍之气,也难怪吓到人了。

    “你去挑一户人家喊门,先将银两送上,再谈借宿一事,记得,一定要说明情况,别吓着人了。”

    “是,大人我这就去。”

    “还是由贫僧去吧。”

    嘉善拉下斗篷的兜帽,为避免他的僧人外型太过惹眼,城令特地为他找来一件斗篷遮掩,平日里也尽量不让他出面主事谈话。

    “不可,嘉善大师。”城令不太赞成。

    嘉善近日里消瘦了不少,但神情仍旧淡然温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已经进村了,便既来之则安之吧。”

    城令的口才哪能辩得过他,再加上之前强行将他劈晕带走的事,心有愧疚,既是他决定了,也便只能由着他了。

    一行人跟着嘉善就近挑了一户人家,他上前拍了拍柴门,道:“敢问可有人家?贫僧乃伽蓝寺僧人,与同伴路经贵宝地,天色已晚便想在此叨扰一晚。”

    不多时,一个青年从窗后探出头来,他谨慎打量了嘉善一番,又看向他身后一众,迟疑道:“你是和尚?那他们是什么人?你们当真只是来借宿的?”

    城令见有戏,赶紧笑呵呵地应声:“乡亲莫怕,我等是旅途至此,绝非恶人。”

    听他们这么一说,淳朴的庄稼人也便就信了。

    “……那你们先进来吧,只是我家小,可能容不下这么多人。”

    他出来敞开了柴门,然后转身朝着屋内走去,但嘉善却突然顿步,他问:“施主家中可还有其它人?”

    青年头也不回,只答:“我妻子正在疱房煮食。”

    “那可有孩子?”

    “孩子?”

    青年脚步迟缓,似在思考:“……还没有孩子。”

    嘉善拨冗念珠,缄默片刻,却道:“可这地上分明有孩子奔走的脚印,水缸柴堆旁也有几岁孩童玩耍陶响球与木头巧板。”

    青年猛地转过身来,视线在篱笆院里迅速转了一圈,口上道:“是有过一个孩子,不过前不久他不慎跌入河中淹死了。”

    城令这时也看出不对劲了,这个“父亲”提及自己他才淹死没多久的孩子,却表现得一点都不见伤心难过。

    他眯起眼睛,将注意力放在男子身上观察,突然他盯见对方脚上的一双靴子:“不对!你不是庄稼汉,你脚上的布靴乃军中制样……你是什么人?!”

    他这一声惊喝,令气氛一下就拔高到了顶点,护卫全数拔出刀剑对准青年,而王嬷嬷也掏出短匕护在嘉善跟前。

    “还以为你们能够从江陵城一路逃到这里,必然是有些脑子跟能力在的,可直到现在才察觉到不对劲,你们会不会也太蠢了一点啊?”

    高处,一道十足讥讽的男声骤然响起,他们第一时间抬头望去,却见一名锦衣金冠的男子正屈膝悠闲地坐于草棚顶上。

    他虽勾唇张扬地笑着,但望向他们的视线却是充满了致命的杀机。

    手握利器的人群在村庄的各个暗处蜂拥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周围是敌人冷酷的眼神与锋利的武器,仿佛置身于一个死亡的陷阱内。

    城令脸色刷地一下变白,并非他蠢,也并非他不谨慎,他只不过是被信任的人给出卖了。

    他气得浑身发抖,狠厉地看向派遣入村探路的侍卫。

    “为、什、么?”

    那个护卫心虚又害怕地不断后退:“我不想死啊,对不起大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你这个叛徒!”

    王嬷嬷眼神一冷,手上的匕首随即掷出,正正中了护卫的胸口,他欲逃的身影一滞,倒地,最终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嘉善突然语出惊人:“你是谢家人?”

    男子细长的眼睛微睁,他惊奇地赞誉道:“嘉善大师果然好眼力啊,谢某一身便服,又没自报官职名讳,你便一眼认出我的来历了?”

    谢氏?

    城令懵了。

    “你……你是谢家何人?”

    城令结巴了,他观对方年岁不大,谢家年轻辈的有几个出众者,其中最负盛名的当属谢羽槿了,但观此人的相貌与气质都不像那“宛若人间烟火,红尘惊艳”。

    “你们不妨猜一猜?若猜对了,谢谋自有奖赏。”

    他对着他们笑得跟猫抓住老鼠后、打算玩弄一番再一口吞入腹中似的,其恶劣程度可见一斑。

    可嘉善却没给他这种机会,他直接就揭穿了谜底:“你是谢玄。”

    谢玄闲散的姿态一僵,表情彻底朝着恶声恶相去了,他仰头笑着拍掌。

    “了不得啊了不得。”

    而城令却听到“谢玄”二字,险些没被吓到腿软。

    “老夫与你们谢家无冤无仇,为何要追杀我们?”

    “谢家的确与你王家无甚瓜葛,但谁叫你偏偏是江陵城的城令呢?还有嘉善大师,你们这是想去商丘是吧,只可惜了,谢某早料到了,是以特地先一步赶来,还特意血洗了一座村庄来陪你们玩一出瓮中捉鳖。”

    谢玄站了起来,他逆光而立,瘦长尖锐,一身的黑暗散发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气息。

    “看啊,我都这么努力了,你们是不是就该乖乖地去死,别给我添麻烦?”

    他俯视着下方的蝼蚁,收到“动手”的讯号那一瞬,静如幽灵的红神军冲杀了上去,城令虽然看起来有些怂包,但绝不是一个草包。

    他在与谢玄虚与委蛇时悄悄窥破出一处逃生之路,他们这些人都有武艺傍身,唯嘉善大师是一个纯纯的法师……

    只是谁也没料到,嘉善也并非如表面那般柔弱可欺。

    他从药兜内拆开一纸包,扬臂洒开,红神军冲杀在最前的一队人当即便觉头脑昏聩,原地打转不辨东南西北了。

    暗处一双眼睛不慌不忙地窥视着这一切,但见一向老实人的和尚都被逼得学会反击了,不由得玩味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