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尘埃定命殒贴加官(一)
    第一百四十五章尘埃定命殒贴加官(一)

    (蔻燎)

    “噗嗤”,一剑极速抽出,滚烫的热血泼出了绸缎般的宽度,殷红灼目。

    沙山行身子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瞅了一眼胸口的血窟窿,呆呆地抬起眼帘去看那眼圈黢黑,泪痕干涸的关山隔,喉头猩甜,“唔”的吐出几口血。

    若是在平常,他一定能奋力回击,临死之前还得用斧头砍断关山隔的一只胳膊,目下不知为何,当他的血水源源不断往外流窜的时候,他的身体内部仿佛被无形之物掏空,全然无力,反抗不了。

    “砰!”

    坚硬的铁斧自手中滑落,砸在了擂台中央,像一个人掉落的头颅,沉重而死气。

    沙山行膝盖一软,直面跪将下去,两手撑着斧头借以聚力,他想爬起来,爬起来战斗,四肢百骸却不像是他的了,根本不听他的话。

    动了动血红的嘴唇,他不甘心地露齿一笑,牙齿红得宛如石榴粒,惨不忍睹,“三哥,原来……你也能忍心杀我,哈哈哈哈哈……”

    话音一休,脑袋软绵绵地垂了下去,整个人像没有线条指挥的木偶趴在铁斧之上,一动不动,气息全灭。

    关山隔提着染满自己亲弟弟鲜血的利剑,听到对方的这一句话,刺痛的眼球越加刺痛,眼泪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地朝外淌。

    他丢开剑,双膝跪地,面对沙山行的方向,无声地瘫软背脊,闭上眼睑,深呼吸一口气,抑制不住的战栗。

    “父王!”

    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死在仇人刀下,沙戎楼瞠目结舌,无视皇家侍卫的阻拦,奋不顾身从高楼一跃而下,连滚带爬跑到擂台上去抱着沙山行逐渐冰冷的身体。

    他不甘心地探探鼻息,呆了呆,而后泣不成声,“父王,父王,你不能死,不能死!你不是说你打得过他吗?你答应过我你会打败他的,父王!你为什么要丢下戎楼一个人!戎楼以后要怎么办?怎么办?”

    怀里的沙山行浑身是血,死气沉沉,愣是沙戎楼如何呼喊也回应不了。

    国破家亡,疆土被占,沙戎楼和沙山行为了报灭国之仇,答应了百里世模过来指认柳厢的身份,没成想,闹了大半天,旁人毫发无损,倒是自己这边却损失了一位至亲至爱的人。

    如何不气?如何不气!

    沙戎楼咬紧牙关,小心翼翼将沙山行平放在地,起身一举拔出插在擂台中的铁斧拿在手里,趁着关山隔毫不设防的时刻自上而下挥了过去。

    眸底滑过一抹暗青色,身手矫健的柳厢早已跟着他跳下高楼,跑过来一脚踹开他的攻势,踹得身心俱疲的沙戎楼踉踉跄跄后倒好几步。

    跟着过来的柳满宫上擂台抱起心如死灰的关山隔下去,在俞冠楚的帮助下叫了太医来医治关山隔的眼睛和身体上的伤口。

    俞冠楚安抚好柳满宫这边,一回眸,就见柳厢捡着关山隔的那把剑跟沙戎楼在擂台上对打起来,心石悬而不下,紧张得动也不敢动。

    百里世模,闫钰,朱紫贵,李施期待的一幕没有发生,倒是看见沙山行死在了关山隔手里,气得抓耳捞腮,真想一下子掀翻桌子。

    无奈人多眼杂,只能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瞪着下面打斗的两人飞来飞去的身影。

    闫钰毛骨悚然,在沙山行咽气的那一刻,他如坠冰窟,口鼻窒息,难以动弹,眼下看着柳厢和沙戎楼刀光剑影的比划也心不在焉了。

    擂台上的柳厢一剑割破沙戎楼的后背,踏着木桩居高临下俯视,“停手,别打!别打了!”

    沙戎楼仗着斧头去砍柳厢的脚踝,柳厢则踩着他的脑袋跳到擂台中央,身轻如燕,抓都抓不住。

    他疯狂地挥斧头,疯狂地嚎啕,“牛香,你害死了我的父王!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父王,我要让你偿命!”

    “你疯了!今日的一决生死是本就说好的,你怕他死,就不该让他来百里京!不来百里京,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放屁!你为什么不说你不攻打无垠国呢?你不攻打无垠国,这一切更不会发生了!你个冷酷无情的女人,拿命来!”

    一边骂一边打,十几招下来,双方都负了重伤,场面混乱,闹腾不已。

    百里皓质与俞冠楚唤了一群侍卫上前阻止,使用蛮力拉开紧紧纠缠的两人,好一顿折腾才让他们的情绪恢复安静。

    太医们过来查看沙山行的情况,最后结果是,“皇上,扬沙州的州主沙山行已死。”

    听到这几个字眼的沙戎楼崩溃了,捂着脑袋,呜呜咽咽跟孩子似的大哭起来。

    沙山行一死,关山隔还活得好好地,足以说明两人不是手足兄弟,若是亲兄弟何以能下此狠手,所谓的滴血认亲的的确确只是一个巧合。

    因此,柳厢和关山隔自然而然是无罪开释。

    那么,引起这一通无垠国血脉闹剧的造谣生事者便得付出代价。

    百里皓质曾言,“若无证据,理该向柳厢道歉,朕也得摘下你的人头来。”

    而对面之人,便是闫都尉,闫钰。

    闫钰知道事已至此,是百里皓质和俞冠楚秋后算账之时,“噗通”跪下,不死心地狡辩,“皇上,即便关山隔杀了沙山行也不能证明他们不是亲兄弟,有可能是在做戏?”

    “做戏?人已经死了,还如何做戏?”

    百里皓质嗤笑,他从俞冠楚口里知晓闫钰是威王的人,便打算将计就计借祸乱朝政之罪处死闫钰,也好给柳厢一个交代。

    思及之前闫钰在西落国的溶洞里害得柳厢瞎了眼,还害死了柳厢最好的姐妹卷丹和妙语,俞冠楚一刻也等不及,逮着时机反咬一口,“皇上,闫都尉无缘无故,瞒天过海把沙氏父子招到百里京,其心叵测。依臣愚见,想来,闫都尉是生了勾结敌国之心,想借此事击垮大睦朝唯一会制作火药火铳火炮等物的女将军,只要成功,就能襄助无垠国卷土重来,他也好从中获利,不必苦苦熬着都尉一职。皇上,由此可见,闫都尉勾结外邦,莠言乱政,心思歹毒,防不胜防。必得除之而后快!”

    “俞冠楚!你休要颠倒黑白!”

    跪在地上的闫钰没想到俞冠楚还能给他扣上这样的叛国大帽子,激动之下乱了分寸,直呼对方姓名。

    正中下怀。

    俞冠楚再接再厉,莞尔一笑,人间绝色。

    他不露痕迹地把话题移到另一件事上,“皇上,木大将军之死恐怕没那么简单,当时由付将军上书,其中就写清楚了大将军因酗酒过度导致了脑出血,可皇上知道与大将军酗酒之人是谁吗?经过阿厢的询问,大将军告诉他们,是闫钰闫都尉在夜里陪着他喝了一宿,酒里加了毒物‘万骨枯’,如此才导致大将军无力回天,身殒西去。皇上,闫钰不止杀了大将军,还杀了娄将军,他为达目的不罢休,就如今日一样,谋划诡计要置人于死地。如此之人,如此之心,万万不可留在身边。”

    付庚重咬牙,上前抱拳道,“皇上,俞尚书句句属实,还请皇上处决闫钰,给死去的大将军报仇!”

    “皇上,末将没有做过这些,你不能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末将知道让沙氏父子过来指认柳厢多有不当,但纯粹也是为了大睦朝不为奸人所扰啊,皇上,请你明查……”闫钰呆滞,脑子迅速转动想找方法让自己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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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偏头向百里世模的座位看了看,座上之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浑然不觉的悠闲样子。一旁的朱紫贵,李施皆忐忑地收回了眼神,眸光闪烁,躲避不及。

    心脏骤停,浑身冰冷砭骨,闫钰悔不当初,就不应该用自己的生命作担保,如今柳厢逆风翻盘,他已然沦为了废子一颗。

    百里皓质对俞冠楚是深信不疑的,俞冠楚回到百里京就告诉他扬沙关发生的全部事情,他必然明白木逍遥之死与闫钰脱不了干系。今日的一决生死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的,无数人可以为柳厢作证,她和她的父亲非是无垠国之人。

    “李愠,传朕旨意,闫钰谋害大将军,妖言惑众,扰乱朝纲,侮辱三品将军柳厢,怙恶不悛,罪不容诛,着即贬为庶人,押入天牢,三日后赐‘贴加官’。”

    李愠一甩拂尘,点头哈腰,“奴才遵旨!”

    “咯噔”一声,心间一抽,闫钰一口气没喘上来,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眸子,“‘贴加官’?皇上,你果真要末将死吗?”

    李愠好意提醒道,“闫都尉,不,闫钰,请领旨谢恩。”

    “……”

    闫钰侧目扫了眼百里世模,妄图对方能出面求情,即便做不了官,留有一命也好。

    对面的几人无动于衷,恍若瞎子看不见似的,目视远方。

    闫钰明白,此局赢了,就是柳厢倒台,俞冠楚和百里皓质折一员猛将;此局输了,他就是第一个被踢出局的弃子。他虽然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一点,但还是想不顾一切地去动手,想把高高在上的柳厢拉入泥潭。

    过焦过躁,他不该心急如焚地计划这一切,他理该步步为营,胜券在握。

    人算不如天算,他没算到沙山行这个废物打不过关山隔。

    成王败寇,他不得不服输。

    弯下腰磕了几个头,闷响声声,闫钰口干舌燥,无奈道,“闫钰谢皇上隆恩!”

    被侍卫带下去的时候路过正在包扎伤口的柳厢,闫钰停顿了一下,笑容满面。乍一看,阳光明媚得犹如初见,他放柔语调,近乎恳求,“柳厢,我死的那一天,你能来看看我吗?”

    举目望去,柳厢如鲠在喉,踟蹰一秒,反问道,“为何?”

    “绿如蓝,你说,我这算不算是英年早逝呢?”

    闫钰没有回答柳厢的问题,自顾自抛出另一句话,他不叫她柳厢了,改叫“绿如蓝”,他眯起眼,“我连二十二岁都不到,唉,这一生,似乎太过短暂了。”

    前半辈子在街头当小混混偷人的钱包和吃食来果腹充饥,后半辈子跟着百里世模言听计从,打打杀杀,忠心耿耿卖命了十多年。到最后,一无所有,什么都没有得到。

    真是好笑。

    柳厢沉默,不予回答。

    犹记得去年在较量台,一位爽朗的俊美少年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笑道,“绿如蓝,你今日真是大放光彩,那箭飞得如同闪电……你为何这般看我,你不记得我?”

    “我应该记得你吗?”

    “绿如蓝,我们俩这十日的夜里可是要住一块的,你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闫钰,方才第二组的第一名!”

    如果他们的认识永永远远停留在那一天该多好,不要产生瓜葛,不要产生牵连,更不要产生权力的敌对,或许,他们能真真正正地成为一对好朋友的。

    但是,世间何处寻如果呢?

    闫钰刚被押走,柳厢包好伤口,想去看看沙戎楼现在的状况,不料耳边响起一声惊呼,“俞尚书,俞尚书你怎么了?”

    “来人,传太医!俞尚书昏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