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尘埃定命殒贴加官(三)
(蔻燎)
百里世模靠着马车内壁,翘起二郎腿,挑挑一根眉,嗤之以鼻,“捞?他自己以命与皇上做担保,君无戏言,百里皓质会放过他吗?一个低阶都尉,输了就得付出代价,本王如何捞?为何捞?即便捞出来他也只能当本王见不得光的暗卫,而暗卫的人选多如牛毛,不缺他一个。”
“……可闫钰在之前的扬沙关帮威王殿下做了那么多事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不重用他的话,让他活下来也行。”
“李施,你在为闫钰求情?你是不是还看不清目下的情形?闫钰不该继续活着,皇上不杀他,柳厢也不会放过他。”话锋一转,百里世模冷笑连连,“与其担忧一个将死之人,不如替本王想想办法怎么除掉柳厢,来得更有用些。”
“明白了,威王殿下,是下官多嘴了。”
李施脸孔苍白,垂头应和,不再言语。
扬了扬唇角,朱紫贵幸灾乐祸地嗤笑,“李监军,闫钰命该绝矣,像他那样空有武力,有勇无谋的一介武夫,天天桀骜不驯,自以为是,早就得有一个教训了,只不过这教训是拿命换的罢了。”
敷衍一笑,李施敛敛神色,不理朱紫贵的话。
到了威王府,百里世模让李施,朱紫贵各自回府,不必跟随,一抖衣袍入了府邸。
刚一进去,一袭鬼魅黑衣的吕汝自暗处蹿了出来,卷出一阵飓风,抱拳低眉,无比恭敬道,“威王殿下!”
“吕汝,去帮本王办一件事,事成之后,本王重重有赏。”
“威王殿下,属下义不容辞。”
吕汝眸色匿在黑暗的阴影里,一张脸被光影雕刻得一面明一面晦,黑白分明,识不清具体神情。
在柳将军府,俞冠楚卧床歇息许久,百里恩让,正道从,林成荫前来仔细询问情况,围着俞冠楚好一顿嘘寒问暖。
乔琼乔玑煮了热乎乎的红枣银耳羹,诲人不倦一勺一勺喂俞冠楚吃下,伺候其安稳入睡。
关山隔回到将军府内疗伤治眼睛,柳满宫巨细无遗地照顾着他,时不时念叨几句。
院落里的付庚重,阿阵,戚高,闰山看完了俞冠楚,出来聚在一块喝茶,不乏担忧。
掩好门扉,柳厢迎着百里恩让,正道从出来,叫了士兵护送他们回逸王府,林成荫也欲跟着走,被柳厢一手揪住后衣领子。
百里恩让对其挤眉弄眼,笑眯眯道,“成荫啊,看来柳将军想留着你玩一会儿,你且陪陪她呗。”言毕,与正道从离开了将军府。
被柳厢连拖带拽扯到一偏僻的走廊之下,林成荫揉了揉后脖子,眨巴着眼睛,胡子拉碴的脸面爬满惊慌失措的表情,捂着自己的胸口,“柳将军,男女授受不亲,授受不亲哎,你抓着我想干什么?”
哪有闲心与其开玩笑,柳厢一脑门热汗,亟不可待地直入正题,“林成荫,先前本将军求你找的那什么医死医活的小医魔呢?你寻见她了吗?她什么时候可以来救我的小鱼?小鱼现在已经会吐血到昏厥了,再拖下去怎么成。你实话实说,有没有找到她?”
“哦,柳将军,你把我拉到这里来是想问这个啊,你早说啊。我的小镖子们在大睦朝跑了这些天,还没确定到紫菀的位置何在,她有时候在东,有时候在西,难搞得很……不过你放心,我再让他们加把劲,不出一个月就能叫紫菀过来救美男大人。”
“不出一个月?小鱼能等那么久吗?小鱼被无悔蛊折磨,每天痛苦至极,日子越久,他会失忆变傻的!他变傻没关系,本将军一样会爱他,但是本将军不能接受他失忆,那样的话,他岂不是要忘记了我,我不想他忘记我,我不要,我不要有那一天。”
柳厢越想越气,越气就越想弄死娄清意,虽然在扬沙关的时候娄清意医好过她几次,但这不是他伤害小鱼的筹码。
林成荫抠抠脑袋,十分理解,“柳将军,我知道你心疼美男大人,但这事儿急不得,现在有两个办法,其一是找着紫菀来医治美男大人,其二就是跑去大睦朝和长河国的边境——螺髻山地,弱水河畔,去那里找妖孽军医。可兴师动众过去之后,皇上百分百会得知妖孽军医的位置,那妖孽军医为了保命大概率不会献出解药……咱们一步步来,一步步来,美男大人吉人自有天相,绝对不会有事的。”
“本将军再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之后,紫菀没有出现在百里京,本将军会亲自去螺髻山地会一会娄清意。”
“柳将军息怒,我会尽快寻到紫菀的,我也一样担心美男大人的身子骨。”
“林成荫,多谢,真的多谢。”
柳厢疲惫已极,全身心的希冀都投入到传说中的小医魔紫菀身上,浑身紧绷,唯恐对方不出现,难以救俞冠楚摆脱无悔蛊的控制。
三日后,天牢内,猩血扑鼻,死气萦绕。
柳厢与俞冠楚得到百里皓质的属意,来到天牢去亲眼目睹闫钰承受“贴加官”之刑。
其实一开始柳厢是没打算过去看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眼前咽气,不是什么吉利的画面。可闫钰在前几日就一直嚷嚷着要见柳厢,吼得天牢的狱卒日夜睡不好,几经周折将消息传入百里皓质的耳朵里。
百里皓质便有心让柳厢去送闫钰最后一程,令其死得痛快些。
既然柳厢要去天牢,俞冠楚就不会让柳厢一个人去,两人成双成对进入牢房,走到蓬头垢面,一脸灰黑的闫钰眼前。
牢狱里的三日,仿佛过去了三十年,三百年,三千年,久到闫钰快要忘记了外面的晴朗天幕是什么模样。
他遍体缠满沉重的玄铁锁链,倒在狱房的角落里一声不吭,墙壁上的老鼠虫蚁爬来爬去,在他头顶飞窜,有些甚至在他的胸膛,腹部,腿脚上翻山越岭,来去自由。
恍如不当闫钰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毫无生机的石俑娃娃,可以想踩就踩,想踏就踏。
一只灰毛老鼠攀到闫钰白嫩的脖颈处,自下而上随着脸颊骑到头部,在那乱糟糟的头发里打起窝来。
闫钰慢悠悠呼着灼热的气流,无动于衷,心如死水。
天牢的暗黑甬道里骤然响起一道时重时轻的脚步声,“踏踏踏”地传来,袭入防不胜防的鼓膜,使人产生一种幻听的错觉。
头顶的老鼠发现动静,“吱吱”两声,抛弃了闫钰的头发窝,四肢并用,扒着滑腻腻的墙面跑没了影儿。
闫钰全身一震,欣喜若狂地跪着挪到狱门的门口,身上的锁链撞在一起,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刺得人耳朵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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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眸子四顾,寻觅着一抹暗青色,急得咆哮,“柳厢,柳厢!你是不是来了?你来了对不对?柳厢!我快要死了,你来看看我,柳厢——”
“叫鬼呢?”
一袭暗青色轻简戎装的女子自一拐角处折出,手里提着一只竹篮,篮里装了饭菜酒水。身后的一位白袍男子亦步亦趋地跟随,默默走近,悠哉游哉地摇着一柄水墨扇。
柳厢站在狱门外,俯视跪在地上,锁链束缚腿脚的闫钰,没好气道,“你一天天就是如此喊本将军的?不嫌嗓子眼儿疼?”
“柳厢,你真的来了,你来了,你只要来了就好,我就知道,你会来瞧我最后一面的。”闫钰无视柳厢后面的俞冠楚,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亢奋激动,他的眼睛里映着昏黄瘆人的壁灯那惨淡的光芒,亮晶晶的,竟让人感觉到一丝诡异的可怜。
使一眼神,一位狱卒解开闫钰的狱房之锁,推开门,乖乖地退下。
柳厢走进去把带来的烤鸡烤鹅,青菜汤,麻婆豆腐,酒水,还有土豆炒肉一一摆在脏兮兮的地面,将一对筷子搁在盛满米饭的碗上,淡淡道,“吃吧,吃饱了就得上路了。”
她说,“闫钰,谢谢你当时在武举的较量台,为我带了一份土豆炒肉的夜饭。”
“……”
闫钰低头凝睇那一碟土豆炒肉,眸仁不受控制地发酸发热发润,睫翼一抖,湿漉漉的泪水夺眶而出,直淌到腮颊和下颌,收都收不住。
他无声地笑了笑,用铐满铁链的双手去捧起饭碗,拿着筷子夹了一块土豆咬到嘴里,一边嚼一边感慨道,“多谢,柳厢,你愿意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谢谢你还记得我们曾经在较量台的日子,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天,虽然……你并不是真正的绿如蓝。”
“柳厢,我杀了那么多人,杀了你最好的两位姐妹,你一定恨极了我,是吗?”
“嗯。”柳厢点点头,毫不犹豫的肯定,“本将军恨你,恨你心狠手辣,恨你杀人如麻,恨你不讲一点人情。所以,你今天必须死。”
味道恰到好处的土豆炒肉,不咸不淡,口感绵密,好吃得不得了。
闫钰泪流满面,疯狂地朝嘴里塞着饭菜,头也不抬,嘟哝道,“柳厢,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输在了你的手里。我本不应该这么年轻就离开人世,你恨我,难道我就不恨你了吗?”
“在较量台武举之时,我比不上岳兵棋那个武状元,我认了,可我也比不上你这个假的武榜眼……凭什么?你知道吗?当我得知武榜眼是一个女人假扮的时候,你知道我内心是有多么讨厌愤恨你吗?我几乎要崩溃!”
他喃喃道,“柳厢,我从八岁就开始习武,没日没夜地练功,没日没夜地吃苦,我想在武举里展露头角,想夺人眼球,想声名大噪,我想当位列第一的武状元,再不济当个武榜眼也不错……但是你出现了,你横空出现,让我退到了第三,成为了末端的武探花,是你!是你毁了我向上爬的机会!”
“不是本将军毁了你向上爬的机会,是你自己!”
柳厢冷笑,蹲在地上直视闫钰的黑目,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你帮着威王做尽恶事,是你自己起初就走错了路,怨不得旁人!你要是能悔过自新,亲自出面指认威王的种种恶行,或许皇上会饶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