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无字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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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方似有喧嚣人声越逼越近,应空叠声催促:“殿下,去吧。”

    苍梧淮正准备离开,忽然意识到什么,回过头问:“莹画姐姐,那你呢?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阿弥陀佛。”应空捻着佛珠,眼帘微垂,很轻地摇了摇头:

    “殿下,贫尼已是出家之人,世上已无莹画——”

    “母妃已经不在了,父皇寡情寡恩。”苍梧淮猝然打断她:“连你也要抛下我吗?”

    应空:“贫尼一身罪孽,满手血污,自有该去的去处。”

    一身罪孽,满手血污……

    苍梧淮一脸懵然地盯着她,半晌狐疑道:“什么意思?”

    应空再没有回答他。

    喧嚣嘈杂的人声越逼越近,视线中隐约可见刺目的火光。

    “坏了!她们好像发现咱们的行踪了。”浮瑶忍不住打断二人:“再不走怕是要被她们包围了。三殿下,应空师太,有什么话不如离开此地再慢慢说。要是被这里的尼姑捉住,恐怕要惹上大麻烦!”

    应空仍是摇头:“不必,贫尼留在这里,可为二位拖延时间。从此地离开,再往前走不到一个时辰,就是山脚。当年淑妃娘娘被处死,陛下为防妖邪作祟,连夜烧了她的尸身,贫尼暗中为她敛骨,归葬在山脚河边,殿下早一刻离开,也好让淑妃娘娘在天之灵早一刻知道殿下安好。至于贫尼,既是清泉庵中人,她们应当不会过多为难。”

    她虽言之凿凿,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莫名萦绕着不详的预感,苍梧淮心中犹豫,面容凝重,站在密道石门边一动不动。

    应空见苍梧淮犹豫不决,忽然伸手往他胸前一推,顺势将他和浮瑶一起推出门外。

    “姐姐,你——”

    这是干什么!

    苍梧淮惊诧的叫喊声还来不及说完,就见应空当着他的面按下石墙上的机关,沉重的石门一寸一寸迅速闭合。

    应空的面容渐渐消失越来越细窄的罅隙里,唯有温和沉寂的声音透过厚重的石门一字字传出:

    “殿下……无论何时,都请以保全自己为先。”

    “能再见殿下一面,我心愿已了,终于可以……”

    “……”

    后面的话音被沉重的石门机关隔绝,再也听不清了。

    “你干什么!”

    心底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苍梧淮缓过神来,跨步上前,在那石门上又拍又打,试图开启并不存在的机关。

    似有若无的人声和明昧不定的火光犹在四周,浮瑶心急如焚,气恼地一跺脚,不由分说拽起苍梧淮的手——他已经从腰间抽出随身佩戴的短剑,在坚硬的石门上又劈又砍,仿佛靠蛮力就能把石头劈砍开一样。

    平常看着可机灵一人,怎么到了紧要关头就开始犯傻了呢?

    如此沉重坚硬的岩石,光靠人力怎么可能凿得开?

    “殿下,咱们快走吧,机关在门里边,你打不开的。”浮瑶拉着他的手用力往外一拽,急声道:“清泉庵的人就在附近,如果就这样被捉住,岂不是辜负师太的一番苦心。”

    掌心的肌肤隔着衣料搭在他的手腕上,几近溃散的理智重新掌管了身体。苍梧淮手上动作一顿,凝眸看了看眼前的石墙,衡量再三,继而收起佩剑,反手扣住浮瑶的手,道:“你说的对,咱们快走。”

    无论何时,都要先保全自己。

    可使比起自己,他还有更想保全的人。

    *

    下山的小路蜿蜒崎岖,所幸这条小路位置隐蔽,一路上都无人追来。

    二人在山道上急奔,耳边最后一点喧嚣声和火光声也很快远去,不久之后,视野里果然出现应空所说的河流。

    沿着河流而下,地势逐渐开阔,崎岖的山路渐渐变成灌木丛生的平坦小道。苍梧淮的脚步不由得放缓,行走间拨开每一片半人高的杂草细细查看,中午在河流下游不远处看到一方掩在丛生杂草中的无字石碑。

    “……”苍梧淮拨开杂草的双手顿时一滞,维持着半弯着腰的姿势怔了怔,少倾,伸出一只手扶着石碑边缘,缓缓蹲下身来。

    “母妃,是你吗?”他的手抚在石碑上,艰难地抽了抽唇角,刚从齿关间逼出一句话,眼眶里的泪水悄然滚落,砸进泥泞潮湿的土地里。

    夜色已深,乌沉沉的天幕之下,身穿锦衣的少年安静无声地跪坐在无字墓碑前,晦暗的天光照见他低垂的眉眼和顺着颊边滚落的泪珠。

    他今天穿了一身和此刻深处的荒山野岭极不合衬的华衣锦袍,宽衣广袖,暗纹罗织,矜贵非常,就连一向随意高束在头顶的青丝也梳得一丝不苟,因还未及冠,便用一柄玉簪半束,白裳乌发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风致无双,就连眉宇间的青涩都似乎退去几分。

    他认认真真整理了衣着,捧着一颗赤子之心满怀期待地盼望着与自己的母亲见面,可让他等到的,却是一块冰冷的墓碑和一丘杂草丛生的黄土。

    想到这里,浮瑶的心脏犹如被无形的大手忽然攫住,沉闷的钝痛缓缓笼上全身,呼吸也跟着倏然一滞。她上前半步,站在少年身后,略微抬起的手在半空停滞了一下,很快又无声地垂了下去。

    她想安慰,却无从开口。

    在失去至亲的巨大痛苦面前,任何劝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苍梧淮没在墓碑前跪坐太久,浮瑶刚缩回手,就见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继而迅速起身来到墓碑后,抽出腰间断剑插入土中,用力向下一探,一下一下挖出厚重干涸的泥土。

    锃亮的剑身染上污泥,锋利的剑刃被泥土中的碎石磕出一个个细小的豁口,苍梧淮淬玉般的指尖在一次次摩擦剐蹭中皮肉红肿外翻,刺目的鲜血从伤口里沁出滴落在乌黑的泥土里。

    一捧捧泥土被挖开堆积在一旁,无字的石碑之后已不知不觉被挖出一个脸盆大的深坑。浮瑶几次想上前帮忙,可都被苍梧淮扣住手腕,很轻地摇了摇头。

    “我自己来。”他说。

    空无一物的深坑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