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佞臣还是忠臣?
    《苟在继兄身边做咸鱼》全本免费阅读

    前世,兰时只见过裴玄清三次。

    那时他文韬武略,出类拔萃,为人又端方守礼,虽性子有些冷清,不通人情俗物,却深得皇帝喜爱。

    可惜天妒英才,裴玄清十七岁那年,在演武会上意外摔断腿骨,出宫养伤,慢慢成了被人遗忘的沧海一粟。

    后来她成为京中人人艳羡的世子宠姬,关于他的境遇只听说过寥寥数语。

    谪成长兴草场录事。

    前程似锦的少年郎君成了低贱的牧场养马官,而宫廷罪奴荣华富贵加身。他们二人的际遇大起大落,如海中前后奔涌不止的浪,此起彼伏,潮起潮落始终不曾交汇。

    又过了几年,兰时繁华跌落,被王朗射死在城门之上,身败名裂,臭名昭著,魂魄在裴玄清身边流连。

    裴玄清一跃成为大周昭武大将军,统帅三边兵马斩杀王朗,挽大厦之将倾,成了大周功臣,有名的儒将。

    李严忌惮裴玄清手中兵权,趁其班师回朝,上表献俘之际,封其为左都御史,入朝参政,顺势逼其缴还兵权。

    只是李严也想不到,裴玄清之所以俯首听命交出兵符,并非被逼无奈,只因此举正中其下怀。

    踏入朝堂初始,裴玄清拉拢寒门,暗联阉宦,培植党羽势力,肃清外戚,打压世家,逼皇帝杀掉自己心腹大臣,手染鲜血一步步踏入内阁,成了大周首辅。

    入阁后他更以雷霆手段整顿吏治,清丈田地,改革赋税,让利于民。

    裴玄清在内阁的十年,大周政治肃然,海清河晏,百姓无不感恩戴德。但也因其手段狠辣无情,自堕身份与阉人为伍,以臣陵君,无视礼法,几乎得罪整个大周的清流及权贵世家。

    前世裴玄清权柄滔天,一生毁誉参半,言人人殊。

    裴国公府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

    兰时从未见过裴氏宗亲去过太傅府,也从未见过裴玄清到裴家家祠祭拜。

    裴府的人对她来说只剩幼年在宫中时,见到了衣饰华丽的贵人们,远远跪拜行礼的单薄印象。

    她对这里的人是陌生的,更没听说过其“恶鬼”的名声。

    “姐姐你来的时间短,所以不知道。其实大公子的事也不算什么秘密,早些年府里那些婆子们吃酒赌钱常拿他说笑,后来传到宫里出了事,国公爷严令流言,所以渐渐没人敢提了。”

    云溪害怕兰时不知深浅,再次触怒国公夫人,索性将其中辛密全盘托出:“当年国公夫人和三爷的通房丫头,就是现在的舒姨娘同时怀了身孕,连产期都在一个月。临产前,舒姨娘养的一只狸花猫忽然窜到国公夫人的院子里,吓得她摔下台阶,产了个死胎。舒姨娘自知闯了大祸惊惧交加,同天夜里生下了大公子。”

    “姐姐,你想啊。同天产子,大房的嫡子死了,三房的庶子占了长孙的名分,国公夫人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与她常有来往的庞道姑说大公子是恶鬼转世,夭折的哥儿就是被他克死的,国公夫人就让她在府里做法除祟。我娘说那时候大公子刚刚满月,被庞道姑抽得浑身是血,哭声弱得跟小鸡儿似的。”

    “舒姨娘懦弱,知道自己儿子是个被鬼缠住的孽障,直道自己罪孽深重,竟然配合着做法事。三爷又远在千里之外的白洞书院读书,还好老夫人从云阳山赶回来救下了他。不过老夫人身体不好,长年在云阳山上休养,没待多久又回去了。”

    “老夫人不在,大公子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就说现在吧,大公子断腿后闭居小槐院,国公夫人让他跟着府中夫子读书。可府里只请了一个教导小娘子识字的老儒生,那儒生是个人精,知道大公子不招人待见,平日除了启蒙开智,只教些女戒,贞礼之类的书。”

    “我看呐,国公夫人是既想要贤名,又故意作贱大公子呢!你看看厨房里的那些婆子们,整天都笑话大公子,说他拿本《女戒》去学堂,今日又学了什么妇德,妇言,还说再学几日,还不定头上簪花,涂脂抹粉,比三娘子还美。城里就有他这种人呆的楚馆,大公子若是不姓裴,将来倒是可以去那儿养活自己...反正都是些作贱他的话...”

    云溪拉着兰时的手滔滔不绝。

    兰时有些发怔。

    她不知道裴国公府的恩恩怨怨,但是她很清楚,裴玄清不是恶鬼。

    他是尽忠报国,彪炳史册的无畏将士,是关心百姓疾苦的端方刚正之臣。在他登阁掌权的数十年间,清流攻讦他,世家毁谤他,皇室宗亲打压他,裴玄清始终坚韧不畏,恪守初心,一心为百姓谋福祉,是大周少有的实干能吏。

    可是兰时无法说出口。

    那些陈腐肮脏的流言蜚语只有碰撞上未来历史洪流中的真理,只有千千万万百姓如砂石,真切地被裹挟其中,才知道他的可贵。

    “云溪,我要去趟荣华院。”

    **

    兰时抖着胳膊套上最后一件夹棉的褙子,里头的贴身小衣已被汗水浸透。

    她虚弱地靠在木架上,急喘了几口气,听云溪道:“姐姐,你这是何苦呢,这一去一回的伤口又要裂开了。再不然好歹吃点东西再去,我要去帮厨不能陪你,万一你熬不住,晕在外头怎么办?”

    兰时紧抿着苍白的唇,倔强地摇了摇头。

    晌午时,朔北的寒风带来了今年第一场雪。

    细微的雪沫子在空中张牙舞爪飞旋,天地间扯绵搓絮,已是白茫茫一片。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朝东走,等到了国公夫人孙氏的荣华院,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正堂廊下立着个容貌清秀的婢子,正挑着长铜钩挂廊灯,见她来了,打量了好半天才皱眉道:“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熟悉,是前几日挨板子的那丫头!你这时来做什么?”

    兰时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勉强站定后,朝她无力笑了笑:“这位姐姐,我来谢恩。”

    “谢恩?”那婢子见她脸色苍白,虚脱无力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的模样,好心地伸手扶了扶,“你这...成吧!夫人心情不好,见不见你,我都帮你去跟前说一声。”

    “多谢姐姐!”

    婢子掀帘进屋。

    兰时看向身侧。

    裴玄清显然已在院中跪了许久,身上落满了雪,头发眉梢也被雪花掩住,像是哪家孩童顽皮,在院中堆的雪人。

    天色沉沉,他跪在廊灯照不到的昏暗中,一时让人瞧不清真容,只能看见一道挺拔端正的身影,一如他的人,坚韧刚毅,冷漠清正。

    兰时脚尖不自觉地朝旁边挪动了两步。

    身旁的人仿佛被她细碎的踩雪声惊醒,侧过头,隔着雾皑皑的白雪,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落到她的身上。

    在他转头的瞬间,兰时笼在袖中的双手悄然握紧,一时间竟忘了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