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甫邑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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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二人终于冷静下来,攸侯环顾会场,发现众人中长于兵事、常年带兵的望乘还没有发表高见,便问道:“不知亚旅有何高见?”

    望乘终于说话:“在下所见,敌情可疑。正因敌寇车马不多、甲兵粗陋、弓矢稀缺,却敢深入王畿,大张劫掠,此中情由才更加可疑。诸公请思之,拥如此羸弱不堪之师,目伯竟敢背我大商,拥兵犯境,围攻城邑。在下亦曾耳闻,目伯精明强干,有治国统军之才,想来绝不会贸然行此除国灭族之事。”

    攸侯由提醒望乘:“此人业已叛商为寇,不可再称其为伯,直呼其名便可。”

    攸喜道:“目方距王畿本不过百里,车马一日可至,目寇出征至甫邑,倒不算劳师远征、深入王畿。至于目方之叛,许是目温年老体衰,着风失心,发了疯病也未可知。”目伯名温,攸喜经其父提醒,便直呼其名。

    望乘心知目伯温年龄不过三十余岁,远算不上年老体衰,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望乘被攸喜一番高论噎得目瞪口呆,哑口无言,一张黑脸微微发红。

    虎缶见状,忙打圆场道:“许是目寇之师并非全在甫邑、盖邑、南牧三处,还有精兵强将隐于他处,我军还是谨慎为宜,多派侦骑斥候四处探查,敌情分明后再进军不迟。”

    六人又商议两刻,攸喜依然坚持全军疾进,荡平目寇。望乘和虎缶主张持重,待查明敌情后再做计议。子时仍在生气,不置可否,不过他所率西旅仅千余人,他不发表意见攸侯也不在意。而林笃则做墙头草,摇摆不定。最终攸侯综合各方意见,一边派出大量斥候四出侦查,一边拔营前行,直奔甫邑而去。

    望乘见主帅决定出兵前行,也不再劝,只是建议道:“若要进兵,请令全军结阵而行,士皆着甲,射皆负矢。左旅愿做前驱,为全军开路。”

    攸侯欣然应允:“如此大善,左旅在前,攸旅居中,林、西二旅居后。即刻传令全军,用过大食之后,布阵前行,直驱甫邑!”

    于是,全军呈战斗阵型向南行进。虎缶与虎负、邓斛皆着盔甲,管事虎负手持长戈,驭者邓斛居中驾车,虎缶手持子昭所赠名弓兕(sì,板角野牛)首,腰佩宝刀,车舆上备有利矢六袋共百二十支,盾牌五面。虎缶戎车随望乘战车行动,拔营出发之时虎缶便听得望乘命左旅全军缓步而行,行出十里望乘又派出六名斥候。行军之时,望乘不断约束全旅步伐,只教缓行,不许加速。因为左旅是前锋,左旅走得慢慢吞吞,全军也走不快,将至小食之时才行了二十余里。望乘寻一处地势较高之地下令全旅扎营,埋锅造饭用小食,并派卫卒通报后军。扎营造饭之时,望乘派出一大行兵卒前出列阵警戒。

    左旅营垒尚未扎好,便见攸喜驾车赶来,直入望乘军帐,略一行礼,便问:“敢问亚旅,时日尚早,左旅为何扎营于此?今日左旅行军步伐如此之慢,若非我父军令如山,严令全军结阵,攸旅早已越左旅而去数十里。”

    望乘冷冷说道:“敌情未明,斥候未归,故而谨慎前行。何况士卒带甲行军,辛苦之至。若不休养士卒,令其饱食。敌军忽至之下,士卒将无力应战。”说罢,端起角杯畅饮梅汁,不再搭理攸喜。

    虎缶见二人僵峙冷场,气氛尴尬,忙对攸喜说:“喜君休急,昨今两日派出斥候数十,想必用罢小食便有侦骑归来,寇情便知。若果如甫邑来人所言,目寇羸弱不堪一击,则明日快速前行,荡此敌寇不迟。”

    攸喜冷笑着对虎缶说:“愿如虎君所言,若寇情明朗,左旅再在此踌躇不前、畏敌如虎,纵寇劫掠、为祸王畿。虎君可要担起左旅御史之职,行监察弹劾之责。”

    虎缶听出攸喜言中有挑拨他与望乘之意,心中略觉不快,但依然面含笑容,将攸喜送出营中。待返回望乘帐中,见望乘与司旅及各大行行正商议营中事务,便在旁默默倾听。望乘言辞简略、下令果决,不到一刻,便将扎营后的警戒之事,明日行军序列以及应敌方案安排妥当,众军官行礼退出。望乘对虎缶说:“统军上阵之事,寻常邑人说得威武雄壮,万人(歌舞艺人)们也唱得精彩,但一如家居之事,大到全军行止,共同进退,小到扎营歇息,吃喝拉撒,事事俱要操心得当,安排妥帖。然则士乏战力,卒无战心,未战便先败一阵。这便是统兵之道吧。”

    虎缶笑着拱手,道:“亚旅熟知戎事,全旅令行禁止,这几日在下受教匪浅。”

    望乘笑着摆摆手,说道:“虎君过誉。我等身负王命,今晚斥候归来,不论敌情如何,明日必全力向前,舍身讨寇。今后几日全军或与敌接阵,则请虎君务必紧随我车,我身边卫卒百人,皆是百战余生之士,可保虎君无虞。”

    虎缶道:“此番我乘戎车而来,正欲披甲驱车,陷阵破敌。在下平日习弓操戈,驰马驭车之技皆精熟于心,亚旅勿忧。”

    望乘正色道:“战阵杀伐之事,不比田猎操练,生死只在一念之间。我见虎君从人,只戎车驭者甲士各一人,随侍奴仆十余人,奴众不能背甲执兵,虎君戎车无甲士戈兵扈从。若与敌接,定被围攻,戎车陷入重围则九死一生,如陷敌阵,更无转圜,必车毁身死。请虎君务必听我言,紧随于我。切记,切记!”略一犹豫,又说:“这几日我所虑者,非目方之师。依我所见,目伯定不敢以目旅四千人行险犯境,其后必有外力相助。若如此,我军所对之敌,则不知其人数几何。敌暗我明,犹如障目驱车于山崖,其境险矣。”

    虎缶不解地问道:“亚旅此言,为何不说与攸侯?”

    望乘道:“此仅以理度之,口说无凭,万不能说与师氏。”

    虎缶见一向谨慎、言语简洁的望乘啰嗦不已,不断交待战阵时关系自己安危之事,心中一暖,忙致礼称诺。

    当日夜间及次日,不断有斥候返回,报告敌情。斥候所探与甫劳所说差别不大,甫邑约有目寇千余人,盖邑也有一千余人围城,南牧倒是不见一兵一卒,只余空荡荡的牧场和烧掠后的残垣断壁。因此,望乘不得不下令全旅以正常速度行军,行至距离甫邑二十里处扎营。此日,全军两次遥见敌军斥候,望乘命多马(统领骑兵的军官)率骑兵驱逐。多马完成驱离后来报,敌军斥候人马精壮,远远望见有骑来追便急急遁逃,我军骑兵追击不上。

    全军从囧邑拔营后第三日,全军上下皆知今日必能抵达甫邑,当有一场恶战。饱饱用过大食后,攸侯下令全军击鼓,布阵后前行。左旅居于阵中,林旅居阵右,西旅居阵左,攸侯亲率攸旅压于阵后,辎重居于攸旅之后,全军布一个前重后轻的斧钺之阵。

    未及正午,全军行至甫邑北十余里处,斥候来报,前方六里敌军布阵。再行三里,紧随望乘居于斧钺阵斧刃正中的虎缶,遥遥望见前方大道旁的一处坡地上一面青色大旗迎风飘扬,旗面上一只大眼瞪视四方,炯炯有神。大旗之下,敌寇业已布阵完毕,显是等待多时了。

    望乘忙叫旗官摇旗,又叫卫卒吹响号角,号声一短一长不停交替,是下令全旅结阵驻足之信号。又令卫卒中一名身材矮小之人爬上近处的一棵大树树梢,观望敌情。而后派遣三名骑兵分别向主帅攸侯、林旅和右旅通报:我军业已接敌。

    少顷,爬上树梢的矮小卫卒来报,敌军四千余人围绕前方高坡布方圆阵,阵中戎车三十辆,马兵百余。这时,向攸侯通报敌情的骑兵返回,带来攸侯军令:全军立即向前,直取旗下目寇,擒斩目温者赏贝百朋(一朋十枚贝币,百朋即一千枚贝币),夺目寇旗帜者赏贝十朋。

    望乘旋即下令:全军稳步向前,每行一百步停顿并击鼓三声,以保证阵型齐整,三声鼓罢,再行百步,依此稳步向前。待连续击鼓不停之时,全旅向前,奋力击破敌阵。

    如此前进二里多,双方已进入交战距离。敌阵中驰出一车,前行百余步,来到阵前驻车停留,车右之人持盾大声喝唱,其人嗓音洪亮、气息深沉,所唱者清晰可辨:“目师煌煌,肆征彼商。吾戈铮铮,伐彼仇龇。鞞鼓震震,咨尔暴商。我矛熠熠,击汝仇寇。”歌者唱罢三遍,调转车头返回阵中。这是向商军发表战前宣言,同时也是在鼓舞本方将士的士气。

    望乘再次下令摇旗、吹响号角,使全旅在距敌阵六百步处停下。此时中大行阵中驰出一车,在阵前百余步停下,一嗓音嘹亮雄浑之音唱道:“扬扬干旄,在甫之郊。朱雀王师,何以拒之。猎猎干旌,在甫之邑。左师左旅,何以应之。”歌词比方才目师歌者所唱充满杀伐之气的词文雅大气许多,唱词意思是表明我军身份乃王师左师左旅,询问对方凭什么与我王师为敌。歌者连唱三遍之后,戎车驰回中大行阵中,左旅将士士气大振。

    虎缶心知,这临敌宣唱是前日望乘商议营中事务时便已安排好的,所唱内容模式固定,只是根据交战对手和地点将唱词略做改变即可。两军阵前,除宣唱外还有致师一事,即派出勇士向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