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相思始觉海非深
    往后九嶷山、猫儿山一带亦有相枢爪牙盘踞,但皆是些祛善、唤目之流,众人有惊无险地闯过。

    一晃兼旬,到了桂州,项通明与悟继之作别:“今番良晤,实乃幸事,我信字舵总部便在杭州,他日太吾若途径此地,可随时来我信字舵做客。”

    悟继之对这位义薄云天的豪侠颇怀敬意,爽然应允。

    辞别项通明,悟继之驾车东行,从桂州到白鹿泽只需一日路程,百花谷已遥遥在望了。

    入了白鹿泽地界,一路上百花争妍,绚丽夺目,林野中有穿青色短衫的妇女背筐采草,间或有一两只野兽徐徐穿行,二者互不相扰。再看远方湖泽广袤,其上飞瀑高悬,青罗之水汇于一处,形成了这片绵亘数百里的大湖。

    悟继之早已探得百花谷便隐于湖泽之中,他举目望去,其内隐隐可见花海烂漫,五光十色,似乎还有几只白鹿悠悠踱步。

    到了大泽旁,悟继之停下马车,查探前路,水面却无船只往来。还月扶着武舜英下了车,武舜英本就精神不振,前番又迭受相枢爪牙惊吓,更加憔悴。

    在路上悟继之无暇顾及武舜英,到了桂州便即带她寻医问诊,服了几方药,却不见好转。如今见师妹玉容瘦损,他越发怜惜,道:“师妹,听说百花谷的医术名闻天下,等进了谷中,我便恳请谷主为你医治。”

    话虽如此,该怎样渡过这宽阔水域,他仍没有主意。武舜英幽幽看了他一眼,蹙蛾不语。

    过不多时,一名总角童子驱着几只山鹿经过,他见悟继之三人在水泽边徘徊,问道:“三位可是来求医的吗?”

    悟继之道:“正是。”

    那童子又问:“哪几位是病人,有什么病症?”

    悟继之指着武舜英道:“先前给我师妹诊断的大夫说她郁结于心,给她开了药方,可她服了药后仍是这样。”

    那童子伸手道:“药方给我看看。”

    悟继之取出药方,童子端详了会儿,口中念道:“甘草三两,小麦一升,大枣十枚……是解郁安神的方子呀。”

    他挠了挠头,将药方递回,说道:“这我可不懂了,你们进谷看看吧。”

    他取出一支玉箫,口贴箫管吹奏起来,其曲若道情,行云流水。未几,一只小舟自谷内缓缓摇出,棹夫是名青衣少年,身披玉草蓑衣,腰别雕花木匣。

    他摇至近前,也不问众人来由,只说了句:“上来吧。”

    悟继之先登上船,接了武舜英过来,却见还月站立不动,她低眉道:“你们去吧,我在谷外等你们。”

    悟继之知她是怕给自己招上麻烦,正要向棹夫解释,那青衣少年道:“上来吧,百花谷治病不问出身。”

    他眼望大泽,仍是看都未看三人。悟继之笑逐颜开,欣欣然接了还月上船。

    青衣少年驾起小舟,向着百花谷入口驶去。渡过大泽,只见两石夹岸,其中间隙刚好可容一舟通行,两岸石上分别刻着“乘彼白鹿,手翳芝草”、“授我仙药,神皇所造”等字。

    进入谷中,但见百花成锦,春风阵至,芳尘醉人。沿途有许多青年男女在花海漫步,男子挽髻插簪,绑腿跣足,望之沉稳朴实;女子肤色白皙,衣饰彩花,两相衬托,更显婀娜。

    青衣少年将小舟靠岸,领着三人向一处草野走去。彼处草木欣荣,初看并无人烟,走得近了,方见数所干栏巢居掩于其中。

    青衣少年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去请师兄过来。”

    悟继之暗忖师妹的病不知严不严重,还是直接请谷主医治稳妥一些,他于是叫住少年,取出拜帖和伏虞剑柄,表明身份。

    那少年听到“太吾”二字,面露惑色,但仍然躬身接过拜帖,向着谷内深处而去。

    不多时,青衣少年快步返回,拱手拜道:“久等了,原来阁下竟是太吾传人。谷主已看过阁下的拜帖,现在浮楼等候,还请阁下随我来吧。”

    悟继之三人跟着少年向东北而行,来到一处深泉,泉上建有木楼,仿佛浮于水上。泉边已有数人等候,各人皆着长衫,腰系青壶。当中只有一男子坐于竹椅,余人均在旁侍立,想必此人便是百花谷谷主了。

    悟继之正要上前行礼,却见百花谷众人面色微变,皆望着自己身后。

    他身后是武舜英与还月。

    那男子见到悟继之后并未站起,只是微微躬了躬上身:“敝人百花谷谷主武仲霖,太吾远道而来,本该远迎,怎奈我身体抱恙,不便起身,还望相恕。”他外表未过不惑,却已鬓有微霜。

    悟继之向他述说了太吾复归的始末,武仲霖颔首道:“太吾之所为原也与我百花谷殊途同归,既是太吾所求,敝人自当倾力医治。”

    悟继之连表切谢,武仲霖微笑道:“我辈医人,太吾医世,理当守望相助。石碑之誓,我派无时或忘。今后,阁下无论想要学武还是习艺,皆可自由出入百花谷各处。”

    言罢,他看向武舜英,细细观其精气神,问道:“这位姑娘最近可有遭逢什么变故吗?”

    悟继之说了一路所历,武仲霖凝眉思索,又搭指切脉以诊,少时,他对身边一名女弟子道:“木香,你给这位姑娘单独问个诊吧。”

    那女子桃李年华,容貌姣好,当下笑吟吟地走向武舜英,扶着她往僻静处去了。

    悟继之心生不解,武仲霖望向还月,道:“这位姑娘也要诊治么?”

    悟继之忙道:“她是我同行的朋友,已经不在界青门了。”

    武仲霖点点头:“甚好,既是太吾结交的好友,定然也是良善之人了。”

    “谷主……”身边几名弟子数次开口,武仲霖摆了摆手。

    悟继之心下疚怀,瞧这几人的神色,只怕百花谷与界青门也有些过节在内。还月不知能否在谷内安身,这个界青门究竟得罪了多少门派啊?

    那名叫木香的女子领着武舜英去了好一会儿,回来时她将武舜英带到悟继之面前,道:“来,你这做师哥的扶着你师妹。”

    悟继之茫然接过,问道:“木姑娘,我师妹怎么样?”

    木香横了他一眼:“我姓云!”悟继之抿了抿嘴,心道你又没说,我怎么知道。

    武仲霖见了这幕,眼含笑意,道:“太吾恐怕不晓得这病症为何,你还是给太吾开个药方吧。”

    云木香肃容道:“你师妹的病难以用药根治,须长久静养,乃得除根。你往后要精心为她调理,寸步不离地照料她……”

    武舜英俏脸越来越红,云木香直说得她红到耳根,才道:“好啦,我们这谷内飞禽走兽、天材地宝应有尽有,你要想给师妹补补身子尽管取用,不过切记,不许打鹿!”

    悟继之听得不住点头,他向武仲霖申请暂居在谷内,武仲霖当即拨出一间住所,安排弟子带着悟继之三人去了。

    待悟继之等人走后,武仲霖对云木香道:“那个小姑娘肯和你说心事?”

    “哪有,我就问了她一句,小丫头片子,心事一戳就破。”

    她不过二十出头,于武仲霖而言又何尝不是个丫头。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武仲霖听了不禁暗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