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武师瞪着眼,显是没预备到这一手。来到此地的俱是能歌善舞的男女,这人的服饰不似本地人,应是专程前来参加比武招亲的。
武舜英打趣道:“师哥,你跟端木舵主学了那么多支歌,不如上去试试?”
悟继之会的总共只有那么几首,大多都唱给了还月。他下意识地冒出一个想法:这些歌既然已经唱给了一个人,便不能再对第二个人唱了。
他生出此念,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人家这是在比武招亲,自己更不能冒然上去了。
师妹的想法总是千奇百怪的,悟继之微觉好笑,道:“我又不娶那位沈姑娘,干嘛上去呀?”
武舜英抿唇而笑,握着悟继之的手更紧了些。
那武师不服道:“不比武,叫什么比武招亲?”
管家赔起笑脸:“咱们这擂台,先比文,再较武。若是有两位才俊同时得了我家小姐的垂青,这才以武艺一决高下。”
那武师忿忿下了台,不久,又有几名男子轮番登台,开口试喉。或挑逗求歌,或美言献誉,但那小姐均不予回应。
直至一名身穿茶白长袍的青年登台,他长身鹤立,仪表堂堂,样貌虽并不十分俊朗,却自有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
他斯文文开口道:“枫树叶子三头尖,卷了两头吹中间。木叶送去心里话,句句催妹出来连。”
这是一首引起姑娘注意的游歌,单轮词藻并不比前几名男子所唱的歌曲华丽多少。红帐后的身影仍未开口,先前失败的男子见这人也求歌不成,心下大宽。
但那青年却不懊丧,他淡淡一笑,继续唱道:“情妹歌声尖又尖,碰着石头冒火烟。谁知碰上情哥肚,又是软来又是甜!”
他这一下以言辞相激,说那姑娘歌喉不及他,不敢对唱。之前的请歌之人亦有出言挑逗的,却没有他这般直白大胆。
那位沈姑娘按耐不住,终于发了声:“莫看轻,妹是山中老鹞鹰。林里出来云里去,拍起翅膀老虎惊!”
青年计策得逞,当下顺着那姑娘的心意,回歌称赞她歌才超群。沈姑娘却不轻易受他揄扬,连连出歌盘问那青年的学识、品性,青年也反应极快,即问即答,竟是现场编撰起歌词来。
沈姑娘天南地北,无所不问;青年沉机观变,妙语连珠,台下众人均在心底佩服起那青年。
二人一番盘问唱答,沈姑娘不再诘难那青年,青年便开始试探对方的情意,沈姑娘委婉回应。青年大喜,求情之词越发热烈。
二人彼此试探,确定心意,终于到了定情之刻,青年唱道:“妹是路边一枝花,哥想连根挖回家,哥想拿回园里种,早上浇水夜开花。”
红帐后一阵寂静,台下众人都不禁屏息以待,只听沈姑娘悠悠唱道:“妹是水仙花一朵,哥是牡丹花一丛。两枝好花同园种,冬去春来花同红。”
她唱完此句,便自红帐后缓缓转出。她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凤目,却也是顾盼生辉、眉眼若画。
她只抬眼望了望青年,便羞答答地移开目光。那青年心潮澎湃,忍不住上前牵起了沈姑娘的手。二人心意相通,一时情深无限。
然而最初登台的那武师竟又跳上台来,粗声道:“我不服!比武招亲,自然是比武在先。这小白脸文文弱弱的,哪里像是能夺擂的样子?”
他口中说着,已出手向那青年抓去。那青年才思过人,却是不会半点武功,被那武师抓住肩头,反手一推,便从台上跌将下来!
眼见那青年以头抢地,悟继之纵身跃出,伸手在那青年腰下轻轻一带,将他送回了台上。悟继之随即也上了擂,冷眼望着那名武师。
“哼,又来了个小黄脸,大爷我倒要看看,你经不经打!”武师也不报名号,行拳开步,径向悟继之攻来。
悟继之修习至今,已对大部分拳法的拆解套路谙熟于心,当即抢上拆招。可他到了那武师近前,武师竟突然倒转身子,以手撑地,如蛤蟆一般双足后蹬。悟继之猝不及防,被武师两脚踢中肩头。
凡功法招式,无不需要提气、架势方能施展,施展过程短则一瞬,长则数息,但往往都会给人反应之机。可武师的这路腿法却是凭空而发,并未行功借势。武师两脚踢出,以手代足,身子跟进,连追数脚,踢得悟继之连连倒退。
武师这路腿法使完,已逼得悟继之退到了擂台边缘。武舜英与还月双双跃上擂台,悟继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虽吃了一亏,性子却越发刚烈起来,故而朝二女喊道:“不用过来!”
那武师也不容悟继之停歇,双足着地,便即转使拳法。他身形左右摇摆,连连朝着悟继之要害部位打去,乃至连咬带抓,好似一只疯狗。
悟继之此前与人过招,全是按着武学纲领,见招拆招,但那武师出招全无章法,他也就无从拆解,因此愈战愈显颓势。他当即施展“飞针穿梭术”,在场间游走起来。武师提气追赶,但悟继之的脚力绵绵不绝,武师一时追赶不上。
悟继之参加歌圩,未带铁琴,针匣又给了武舜英防身,现下身无兵刃,只好趁着这当口思索取胜之法。
他回想起在谷内与师妹切磋的时候,他临机应变不如师妹,常常要挨上几招才能想到破解的招式。那武师既然不按章法出招,那他又何必循规蹈矩?
方才与武师交手下来,他观察到武师无论挥拳出腿,最终都是为了攻向咽喉、下腹、胯下这几处要害。他想明此节,当下立掌于前,横拳护腹,回身迎战。
那武师近身,仍是一阵胡打乱踢,悟继之回以“无形小擒拿”。双方招式均是指左打右,出的多是虚招,彼此拳掌挥舞,谁也碰不到对方。那武师见悟继之识破了自己的路数,叫、咬、抓、踹,越发狠厉,却再也占不到上风。
战至焦灼,悟继之故意卖个破绽,露出下腹空门。那武师果然飞起一脚,直踢悟继之下阴。悟继之早有防备,以太祖长拳的“下插势”横抱此脚,之后他却并未依着此式路数出腿相绊,反而效仿武师扬腿撩向其下阴,要“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那武师神色突变,正要求饶,悟继之已一脚踢中他前阴。正道武者过招从不屑打人这一处的要害,悟继之从前接触的多是正道之人,也就未想过对这处部位下手。
还月曾教导他莫要对敌人手下留情,这武师虽手段下流,但悟继之每一腿还是只用了六分力道,以免真踢废了这武师。
那武师命根遭袭,连声哀嚎,偏生被悟继之抱住了单足,躲避不得;悟继之又攻的紧密,使他不及挡架。悟继之一连踢了十余脚,方才搂膝拗步,扭腰将那武师掷下了擂台。
在场民众见这十几岁的少年见义勇为,纷纷拊掌而和。那青年携了沈姑娘走来,二人一齐向悟继之行了一礼,青年道:“多谢阁下出手相助,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场上许许多多的目光俱望向自己,悟继之少年心性,一朝崭露头角,当下朗声道:“在下太吾传人——太吾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