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继之心中百味杂陈,还月不似师妹,极少表露情绪,这是她第一次同他闹别扭。
他失神落魄地走回营地,反复回想起当日与还月交换信物的场景。那时还月纠结了许久,才赠给了自己玉簪。她并非是仓促下的决定,她确是很在乎那玉簪的,可是……她说自己戏弄了她,这是什么意思呢?
悟继之思量不清,他想让师妹帮自己拿个主意,但若让师妹得知自己又和还月在夜间私会,只怕也要闹起情绪。
唯一能帮他解惑的人,就只有端木瑶了。
他来到端木瑶的帐外,还未开口,端木瑶便道:“不是教你入夜不要走动么?”
她隔着帐篷,只听来人的脚步声,便知是悟继之在外。
“端木舵主,您歇息了吗,晚辈……有些事想请教您。”
端木瑶预备着今夜剿灭外道,自是还没睡下。她拉开幕帘,问道:“什么事?”
她见悟继之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道:“进来说吧。”
悟继之向她道来方才发生的事,端木瑶追问了歌圩上的详情,得知他同时送给两个姑娘信物,顿口无言。
“你真不知那信物作何用处吗?”
悟继之神色惝恍,端木瑶长叹一声,道:“歌圩上赠送信物,是表永结同心之意。你与那姑娘互换信物,便是许了彼此终身。你送她玉面,只是当作寻常赠礼;她送你玉簪,却是托付了一片真心。”
这句话仿佛朝钟暮鼓,在悟继之心头鼓鸣而起。他倏地记起那一天还月回应自己时的娇羞,两人对歌所唱的字字句句,以及她将玉簪交出时的眼神……
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颤颤巍巍地起身,便要去寻还月。
端木瑶一手按在悟继之肩头,让他重又坐了回去。一股冰寒的真气自肩头流入,引动悟继之体内的玄阴真气运转,令他的神智清醒了几分。
端木瑶道:“你现在去找她,是要表明心意,还是澄清误会,你可想清楚了么?”
悟继之没有思虑那么多,他想要去找还月的那一瞬,究竟带着什么打算,他自己也不明了。
端木瑶续道:“此刻她心里一定是在怨你,若你为澄清误会而去,只怕反会使她怨念愈增。何况,你和你师妹……”
便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舵主,伍公子和沈姑娘不见了!”
端木瑶早已布下了埋伏,只待外道现身,便一举擒获。她不知外道的目标是太吾等人还是伍氏夫妇,因此叮嘱这几人今夜断不可离帐。她决计不会想到,竟没有一个人听了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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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舜英的铺盖本与悟继之挨在一起,二人此前俱是这样过的夜,不过是为了互相有个照应,彼此并未做什么逾矩之事。但悟继之忽而将铺盖挪走,反让武舜英心生芥蒂。
自幼悟继之事事都顺着她的心意,也就惯出她些许娇气。倘若有一件事稍不如意,她便要给师哥找些小麻烦来。
她拟趁悟继之睡着,悄悄把他的铺盖再挪回来,次日便说是他梦游,又躺在了自己身边。至于此举会不会惊醒悟继之,她却没有考虑。
她暗暗记着时辰,估摸着悟继之已经入眠,方才动身。
时至中夜,白露洗空,夜凉如水。礼字舵的镖师分散在各处守夜,武舜英放轻脚步,摸黑走着。她经过一片密林,忽听得几声低语。
“这……伍公子,不是小的死板,实在是舵主有命,不能放人外出……”
“还望师傅通融一下,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这些日来舟车劳顿,小生与娘子都极想在外散散心。我们只漫游一刻,绝不久留,即便让端木舵主发觉,全推托到小生身上便是。”
武舜英藏身在树后,凝眸望去,隐隐见得三个身影。听声音是伍良人在与一名守夜的镖师交谈,另一人想必是他的未婚妻沈莺了。
又听那镖师道:“好……好吧,二位请快去快回。”
两个身影往密林深处走去,武舜英奇心大起,绕过那守夜的镖师,尾随着伍氏夫妇,要瞧这二人偷偷摸摸搞什么名堂。
伍氏夫妇走出数里,方在一株树下相依而坐。武舜英蹑手蹑脚地上了近处的一棵树,透过树冠窥视,那二人窃窃说着什么,内容却听不分明。
武舜英偷窥了会儿,了无兴致,正要离开,又听得树下传来女子压抑的娇喘。这声音低微凝沉,却蕴含着一种撩人心弦的娇媚。
她忍不住又向着二人看去,伍良人的两手在沈莺身上游走着,继而低下头,渐渐向着沈姑娘的面颊贴去。武舜英心跳微微加速,一动不动地瞧着这一幕。
伍良人亲吻着沈莺的眸子、耳垂,直至唇瓣,二人耳鬓厮磨了好一阵,才依依不舍地分开。沈莺云娇雨怯地叫了声“伍郞”,便伏身在他怀中。
难怪这二人要避开众人,车队扎营相连,若是在营帐内传出这些动静,怕不是教周围的几个营帐都听了去。
二人“伍郞”“莺妹”的唤着,彼此亲昵地说着情话。武舜英心旌摇曳,浮想联翩:倘若……师哥也能这样叫一叫自己……她想象着师哥唤她“英妹”,温柔地亲吻她的情景,不禁面红耳热。
那树下的二人却突然没了动静,武舜英探身望去,那里已多出两道身影,伍良人与沈莺均被点倒。
一人抱起沈莺,便要遁走。武舜英打开悟继之赠给她的芙蓉针匣,催动真气,御起一枚长针弹向那人。
悟继之所学的武功基本都教给了武舜英,可她不肯用心读医书,因此辩穴打穴的手法十分粗疏。
那人身中长针,却没被刺中要穴,惊呼一声后便察觉了暗器来处。另一人甩出几枚飞钉,武舜英腾空跃出,施展“五行梅花针”射向对方穴道。
这一招专取人体十二经络的五腧穴,亦是要以五行生克之法辨穴施针,然而武舜英医术不精,远发挥不出此法的威力。
对方躲得一阵,发觉武舜英御使的飞针空有其表,旋即施展身法,兔滚鹰翻,闪至武舜英近前。他肘膝并用,拳催脚逼。武舜英出腿横拳,进步粘身。
二人拆了数招,武舜英认出对方用的是峨眉派的“三十六闭手”,奈何此招招式连绵不断,武舜英一路太祖长拳使完,对方仍有余招。
武舜英正要施展身法暂避锋芒,忽而后颈遭到重击,却是另一人放下沈莺,悄声潜到她身后,给了她一记掌刀。
武舜英一阵目眩,仍强打精神,回身托击敌肘。不待她引劲制敌,后心便遭人连击数掌。她双足不稳,重心一失,随即被绊摔在地。
她欲用劲起身,口鼻却被布帕捂住。帕上有些许粉末,随吐息吸入鼻端,武舜英顿觉晕晕沉沉,渐渐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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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舵主,跟太吾同行的一个姑娘也不见了!”
营地内动静四起,还月闻声赶来,正听到礼字舵镖师向端木瑶禀报这一句。
“可有找到踪迹?”
“属下……只找到了这个针匣,匣上附有风茄的粉末。此外还有种带着清香的粉末,但未能查明是什么。”
端木瑶颇感棘手,她原先的计划全被打乱,如今连外道的去向也不得知。对方似是惯犯之贼,极善遮掩踪迹。
她只顾着在营地周遭埋下伏手,怎料伍氏夫妇竟溜出了营地幽会,若非如此,那些外道岂能在她眼下将人偷走?
她环顾四周,皱眉道:“太吾呢?”
“太吾他追出去了!”
饶是端木瑶心性再好,此刻也不禁着恼。
她现在已能确定这帮外道是贼人营寨的那伙人,那些人中毛贼、惯盗、采花贼无所不有,连礼字舵都没能探明他们的去向,这少年没头没脑地追上去有什么用?
端木瑶正待吩咐部下找回太吾,忽觉身侧有道黑影一闪而过,再去看时,身边已不见了那界青门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