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相逢握手笑
    那司徒铮闻言,划得却越发卖力。但后方每舟数人持浆,行进的速度远快于他。眼见将被追上,司徒铮径往福船而来。

    划至近前,他全身低伏,双足发力,直身纵起,那十余尺高的船身被他一跃即过。

    不待众人招呼,他从腰间抽出一把环首长刀,架在一棹夫颈间:“倒回去!往刘家港开!”

    船上舵工、缭手、扳招等人足有二十余名,对方孤身一人持刀要挟,除了那被刀口架着的棹夫,余人自是不带怕的。

    司徒铮见旁人无动于衷,将刀锋往棹夫颈间凑了凑,恶声道:“谁不开船,老子剁了他!”

    悟继之碰了碰武舜英,低声道:“师妹,针匣借我一用。”

    武舜英塞来针匣,悟继之取出几枚长针,内扣在手,蓄势待发。

    那司徒铮没了耐性,挥刀砍出,悟继之催气发针,以寒冰刺骨法射中司徒铮腕骨,随即持君子剑追出。

    他先发一招界青快剑,逼迫司徒铮收刀架防。司徒铮平抡翻腕,转刀缠身,刀背贴身而行,却毫未沾衣。其时悟继之剑法见长,已能连刺八剑,但司徒铮刀势严密,竟尽数招架。

    悟继之剑走偏锋,变招侧削,司徒铮虚步退避,同时双手持刀,“怀中抱月”向上撩去。刀剑相交,悟继之虎口一麻,对方劲力沉稳,内力修为亦在他之上。

    他施展身法倒退,正要施针周旋,司徒铮却垫步跟进,不给悟继之发针之机。他一手持刀,一手握柄,待近身时突然双手上提,刀柄向前,上步猛击。

    悟继之被贯中胸腹,跪身滑出数尺。武舜英抢上扶住他,还月横剑护在二人身前。司徒铮刀势又进,刀刃转右,绞刀斜下劈去,武舜英与还月双双出剑挡住。

    司徒铮催劲下切,格开二剑,顺势左步托刀,右步撩刀,凭着内力刚猛,将二女震开。悟继之起身自下而上疾刺,还月稳住身形,立时跟剑。二人彼此补式,再次合璧攻敌。

    司徒铮舞刀裹身,但二人剑法轻灵,瞬息而发,他稍不留神,便多出了几道剑伤,伤势虽轻,但他心下已怯,终于渐落下风。

    追兵已至福船边上,司徒铮见势不妙,撤步藏刀,待悟继之与还月剑至,回身劈击,力退二人。

    他正要跳水逃命,倏尔刀风呼啸,一名身着敞怀赤衣的青年自小舟跃上,照面砍来:“呔!休走!”

    悟继之觉这声音耳熟,却也不及望向来人,他长剑递进,“张飞搠羽”。司徒铮方挡得那青年一招“牯牛断头”,见悟继之剑至,赶忙回刀护胸。

    那青年力贯刀尖,持刀从右上斜削,“猛虎碎额”,又是一刀劈来。司徒铮侧身调膀,攻前顾后,已是手忙脚乱,无隙回招。

    这边青年“长鲸裂脊”、“蛟龙折尾”,猛砍猛斫;那边悟继之快剑如注,间不容息。他每每出剑,皆是在青年一式尽时,因此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那青年暗自纳罕:对方竟像是知晓他下一招为何一般。

    这二人一刀一剑,直逼得司徒铮叫苦连连。青年一路刀法愈使愈刚,直至最后一招,他挥刀上抹,悟继之亦举剑直进。

    司徒铮先前独自划桨脱逃,气力已用了大半,现下再也支持不住,将己刀一弃,伏身道:“我认输。”

    二人刀尖相接,一齐抵在司徒铮身前,此时他们才看向对方,不由得喜出望外。

    “悟兄!”“乐兄!”

    乐思归欢声道:“我说呢,怎么能有人对我的刀法知根知底,别来无恙!”

    乐思归曾与悟继之探讨过伏龙坛的刀术,在武当山上又以这路“龙牙四斩”刀法相救悟继之,悟继之虽未修习,也已对他出刀的套路铭熟于心。

    二人别后有千般话要诉说,这时从那小舟里又跃上许多伏龙坛弟子,其中一人向船家吆喝道:“喂,是送礼来的不?怎么才三个人?”

    悟继之随端木瑶学习了不少江湖切口,知晓这“送礼”指的是船家与水贼勾串,送客上门、分红获利之意,因此听到此句,面色一变。

    乐思归怒道:“送你大爷的礼,把这叛徒绑了,赶紧给我滚!”

    那几人面露不平,却不敢发作,忍气吞声地将司徒铮绑上小舟,径直回岛了。

    悟继之此刻复又想起清正真人的话,伏龙坛隶属邪派,他却一直不知“邪”在何处。今日一见,心中却明白了几分,看来过往遭伏龙坛剪径的旅人不在少数。

    今日若不是遇上乐思归,说不定又要着了强人的道。悟继之瞪向船上水客,那些人纷纷避开他的目光。

    司徒铮的长刀遗落在地,乐思归拾起细瞧,只见此刀刀尖上翘,刀背微凹,整体又轻薄修长;刀身纹理交错,宛若龙鳞,他随手挥舞,刀光晃动,不禁绝口赞道:“好刀。”

    悟继之不懂兵刃,问道:“乐兄,这刀上满是裂纹,为何还是好刀?”

    “这并非裂纹,而是刀身锻造时多次夹嵌所得,因这纹路如同松树皴皮,所以此刀又叫‘松纹古锭刀’,是件六品的奇兵,悟兄要不要?”

    悟继之摇头道:“我不用刀,乐兄你收着吧。”

    乐思归将刀系在腰间,悟继之收剑入鞘,乐思归道:“悟兄这柄‘君子如兰’真好看,却不知另一柄‘淑女冰洁’在谁手里?”

    悟继之道:“在我师妹那里。”

    乐思归嬉皮笑脸,说了些“百年好合”之类的话,悟继之敷衍了几句,心中却无波澜。

    乐思归此趟出航便是为了擒拿司徒铮,事情既了,他命同门将人押送回去,自己就留在了福船上。

    “悟兄,这回你到了赤明岛,可得让我好好做一回东道主了。我们这别的没有,山珍海味却是不计其数。”

    悟继之道:“乐兄,你不去复命,倘若有小人冒领了此功……”他目睹过礼、信二舵争功,对此类事也就多了个心眼。

    “随他去吧,蝇头小利,不如这柄刀来得实在。何况你我许久未见,叙旧要紧。等入了岛,咱们找上郭兄弟痛饮几杯去。”

    悟继之也正念起郭立身:“郭兄弟现在怎么样了?”

    二人道来别后之事,郭立身在岛上一处名叫“羽化口”的水寨安顿下来,现在跟着当地颇有名气的一个铛头学厨;乐思归未能通过小较,仍在积极为来年备战。

    这回他奉命缉拿一名叛徒,说巧不巧,甫一出海,便撞见了悟继之。

    二人叙旧间,船已靠岸。众人步入岛中,只见石柱参天,触如炮烙;熔岩之上,蒸蒸热浪出流黄,温汤腾腾沸且清,天下温泉火井,唯以此地居多。

    再看远处一山高耸,火山口浓烟滚滚,山脚下金辉熠熠,果是一片“流火金城”。

    赤明岛孤悬海外,方圆虽不过几百里,伏龙坛却正是建于此岛,雄踞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