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立身与悟继之约了一同出发,他来到客栈寻悟继之,见他对着一柄铡刀发愁,问清缘由,说道:“这好办,我去雇几名脚夫就是。”
然而那些脚夫虽是做苦力出身,但都不是习武之人,数人合力也搬不动此刀。还是郭立身弄来了一辆板车,才将斩龙铡拖到了港口。
乐思归和祁语正在船上等候,祁语伤骨尚未愈合,但已能开始走动。
众人登船起航,悟继之回望赤明岛,忽想起自己走得匆忙,竟还未同樊大饔道别。
郭立身亦在想着此节,他道:“小弟走前,跟师父打了招呼。等有机会,咱们再回赤明岛看看师父吧。”
悟继之点了点头,便在这时,船头传来一男一女的争吵之声。
乐思归虽救得祁语脱险,祁语对他仍是冷冰冰的,态度一反从前。今日他见祁语面色稍缓,这才试着前去搭话。
“师姐,你好了些吗?”
祁语只道了句:“谢谢。”她眺望着海浪,目光依旧未看乐思归,“我已叛出伏龙坛,你我再无同门之谊,不必叫我师姐。”
“师姐……”
“乐思归!”祁语手握刀柄,“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你如还当我是师姐,又为何坏我大计?”
“地宫里的壁画你也见到了,当年司徒氏铸成神兵尚且落得那个下场,你们现在做的事又有几分把握?柯铮在伏龙坛潜伏那么多年,到头来还不是落得去当龙岛忠仆?”
“即便事不能举,那也是天意如此,非我人事不足。”祁语满怀怨憎地望着乐思归,“我们至少还敢反抗,不像你,乐思归,你就是个对命运低头的懦夫。”
“反抗,那帮叛徒做的事也配叫‘反抗’?伏龙坛掠夺黄金,他们聚众叛乱为的也是黄金,这跟土匪何异……”
悟继之等人听得争吵,陆续赶来,正听得“啪”的一声,乐思归挨了一记清亮的耳掴。
“你待在伏龙坛,又有什么两样?”祁语拔出腰刀,余人大惊,正要上前阻拦,祁语已挥刀斜劈,在甲板上砍出一道斫痕。
“乐思归,既然你瞧不起我们做的事,你我从此一刀两断!”
祁语拂袖而去,乐思归孑然伫立在船头,久未回身。
当夜,悟继之去火舱炒了几个小菜,郭立身备下坛酒,邀乐思归到船头共饮。因着是为乐思归排遣,悟继之没有叫上师妹和还月。
海上明月低悬,波光滟滟。三人赏月饮酒,说着闲话,谁也没提祁语的事。
乐思归道:“悟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要送还月姑娘回太吾村,路上顺便讨伐些外道。”
“嗯,从赤明岛回太吾村有两道驿道可走,一条是北往扬州,再西转寿春,走洛阳的驿道;另一条是南下杭州,走界青崖——鄂州一带。”
“前者要绕经武当,方能回汉水,就是我当初回赤明岛走的那条路;后者可以直达。外道么,哪里都有,看悟兄怎么选了。”
悟继之自然不可能去界青崖,于是同二人讲定北上,郭立身听得要去寿春,默然不语。
“郭兄弟有何打算?”
郭立身道:“小弟随遇而安,两位哥哥去哪,小弟跟着便是。”
郭立身手无缚鸡之力,悟继之担心他的安危:“讨伐外道,难免遭遇不测,郭兄弟跟着我们,只怕会有风险。”
“外道居心叵测,小弟留在哥哥身边,能帮着出些主意也是好的。”
乐思归拍手道:“不错,郭兄弟心思缜密,有他出谋划策,咱们去挑那外道巢穴,说不定能免去许多麻烦。”
“也好。”悟继之思忖郭立身行事确实较他与乐思归更为沉稳,“可惜我跟乐兄都不能外传功法,不然就教郭兄弟一两招自保了。”
乐思归道:“其实许多招式因为简要易学,流传的到处都是。悟兄如去讨伐外道,就能发现许多人都会这类功法。只要不涉及一派的不传之秘,或者让该派在外游历的弟子撞上,门派一般不会去管。”
悟继之回想沿路交手过的外道,有的用过金刚宗的拳法,有的用过峨眉派的奇门。他初时还以为这些人也是门派的弃徒,现在才知晓个中原因。他问道:“如教门派弟子撞上呢?”
“因人而异了,像我派、璇女派、元山派行事太过刚强,必然会废去那人的功法;如那人品性良善,少林派、百花谷、峨眉派大抵会放任自流;武当派、然山派和铸剑山庄么,不好说;其余的门派行事风格诡异难料,也不必说了。”
悟继之道:“那就好办了,我学的是百花谷的功法,郭兄弟也非心术不正之人,我传给他,想必谷主他们不会介怀。”
郭立身大喜,言道:“那小弟可得叫悟兄一声‘师父’了。”
悟继之笑道:“同道相授,哪里称得上传道授业。”他说出此句,蓦地忆起和还月在小村初见的场景。
乐思归也抚掌大笑:“等郭兄弟学会武功,咱们行侠仗义,共讨外道,一定能闯出个‘立身扬名’!”
他这话正好戳中郭立身的心事,郭立身原先身无长技,如今厨艺、武艺双双有望,心下甚欢。所谓“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他道:“小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两位哥哥能否赏光。”
“郭兄弟请讲。”
“若两位不弃,小弟愿与两位结为金兰之契,今后同心协力,共济天下,两位意下何如?”
悟继之与乐思归相识日久,心中早已存了此愿,经郭立身提议,均喜不自胜。海上无处焚香,悟继之以针取血,三人当即歃血拜盟,就此结为异姓兄弟。
三人誓毕,互相报来年岁。乐思归为长兄,悟继之次之,郭立身为三弟。
郭立身又道:“二位兄长,咱们既已结拜,小弟有桩心事,也不能瞒了你们。”
悟、乐二人相视一眼,听郭立身续道:“小弟本属淮南名门、寿春郭氏,只因二十一年前,时任城主的族长遇刺,其独子又失去下落,城主之位最后落在一个旁支手中。”
难怪他身在市井,却这样能说会道。悟继之觉这淮南郭氏好生耳熟,似是有谁同他提过,他忽然道:“三弟,郭彦是你什么人?”
“论辈分,是小弟的堂叔,二哥认得他?”
悟继之同他说了郭彦的境遇,郭立身听罢,叹息一声。
乐思归问道:“三弟,你既出身名门,为何会跑到襄阳去做小二?”
郭立身道:“那旁支掌权后,担心其他支系日后亦会像这样夺权,索性将近亲以外的人全部驱逐出了寿春。小弟当时尚为年幼,先考先妣带着我移居襄阳,不幸双双染病过世,小弟这才流落去了酒楼。”
悟继之道:“那此行途径寿春,岂不是……”
“寿春郭氏既然连亲族都能逐出,必然都是些刻薄寡恩之人。小弟已决心追随两位兄长,不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堂,绝不回去!”
三人就此明誓,共襄义举,正是“且尽樽酒结明月,誓以此剑开青天。”
殊不知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三人高声言誓,传到舱内三女的耳中,却又生出日后许多事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