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胜败兵家事不期
    严荡本就与任衣冠不睦,见有人找他的麻烦,正自幸灾乐祸,哪知那少年突然转攻自己。他两指一并,指间已多出一道瓷青的符纸,他口中念念有词,身如御风一般慢慢浮起。

    悟继之微一惊诧,便料定他那符纸有异,当即倒甩丧门杖,向严荡当头打去。当此千钧一发之际,严荡咒语念罢,双足离地,仓皇避过。

    他施展身法,身之所倚,足之所履,皆随风而动,不可测度。悟继之施展飞针穿梭术疾追,但严荡已拉开身位。

    他悬空盘腿,叨叨念道:“奉请梅山大法祖,梅山法祖降坛场……朝在玉皇金阙殿,暮游七星北斗辰……”

    眼见悟继之数步之内便要逼近,严荡仍自顾念咒,悟继之满腔杀意,举杖递出,直戳严荡面门,却听严荡道:“凡人有事来相请,惟愿法祖亲降临!去!”

    那符纸无风自燃,转瞬即尽。下一刻,悟继之脚下现出淡淡紫光,那紫光倏然而发,悟继之只觉重心一失,便摔跌在地,手中剑、杖也脱手飞出。

    这一跌的劲力不小,悟继之摔个七荤八素,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忆起这蹊跷功法的来历。

    此人以咒驱符,想必用的是然山派的奇门功法。然山派热衷修身养性、延年益寿,尤好丹符之道。

    方才此人念的应当是“跌打梅山咒”,这咒法实是通过驱使内劲使人跌倒,但怪就怪在,若对方在施咒期间移动身形,便会使此法的威力翻上一番。

    严荡施咒时,悟继之已走了五六步,正犯了对付此咒的大忌。

    悟继之着恼之余,却怎么也想不通,一个桂州的外道,何以会知晓然山的武学?这二人先前提到的“六师道”与“共主”又是什么?

    这当口,任衣冠抢过地上的丧门杖,绕步划弧,接着双手举杖过顶,“力劈华山”,上步成仆步劈把。悟继之不及去拾君子剑,情急之下抽出腰间的残灯照月,横剑外推,挡住此棍。

    此时悟继之在下,任衣冠在上,终于看清了这少年的面目。他盯着悟继之眉间的胎记,厉声道:“原来是你!”

    悟继之催劲一震:“别挡路!”他推开任衣冠,藏剑腋下,弓步戳出。他剑使棍法,招却精妙。

    这一剑突至任衣冠身前,任衣冠杖斜腰侧,提膝挑把,“上拨云雾”挑开此剑,赞道:“先是‘子牙观阵’,再是‘行者施礼’,好一路‘盘龙棍法’!”

    悟继之不欲与他多费口舌,提气转攻严荡。然而他刚一扭身,丧门杖又至,悟继之回身招架,怒道:“我找的是严荡,跟你无关!”

    “你跟他的恩怨我不关心,你我的恩怨先算一算!”

    任衣冠一击不成,杖夹于掖,换步甩杖,自右侧斜点而出。悟继之撤步摆身,还招“太师挥鞭”。任衣冠点、刺、穿、捣,内外相合,直取快攻。他棍法明快,将一路“少林六合棍”使的雷厉风行。

    悟继之一面以“盘龙棍法”相对,一面问道:“我与你素不相识,有什么怨?”

    “我寨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寨兄弟?”

    悟继之诧异道:“我几时杀了你兄弟?”

    任衣冠骂道:“小兔崽子,杀了你爷爷三个弟兄,没胆认了是不是?”

    悟继之听得他口出恶言,不禁动了真火。他尚未寻到父母,这人却来称是自己的“爷爷”,岂不是连带着对他的父母不敬?

    他与生父生母尚未相见,却绝不容他人折辱,闻言立时怒发冲冠:“老儿,你欺人太甚!”

    他疾刺两剑,“界青快剑”顺势而发。任衣冠两脚固身,凝然不动,然而剑尖甫一沾衣,悟继之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便向后仰去,复又摔跌在地!

    那老儿动作之快、掼劲之沉,直让悟继之背已着地,才意识到自己已被摔出。

    他后知后觉,这是少林派的绝技,沾衣十八跌!

    若对方用原本的威力使出,悟继之断不会着道,但“少林六合棍”可以为护体绝技增势,这老儿先是接连施展“少林六合棍”,再突以“沾衣十八跌”反震,才能轻易击倒了悟继之。

    悟继之对天下各派的武学技巧谙熟于心,自打踏入江湖,从未如此灰头土脸过。

    这些功法的套路他皆知晓,只是一来怒气攻心,对敌拆招未能顾虑周全;二来他此前遇着的外道所习不精,用的虽也是名门大派的武功,但发挥的威力十不存一,也就让他生出了轻敌之心。

    悟继之连跌两回,周身筋肉剧痛,他勉力定下心神,任衣冠又出一杖,贴地扫来。悟继之甩腰弹身,鲤鱼打挺纵起,躲过此式。他诈败脱走,欲再以“单鞭夺槊”夺杖,任衣冠知他手段,哪里还会上当?

    他提前夹杖,挺身穿出,悟继之回身来夺,却因他杖夹腋下,抢夺不动。任衣冠紧夹杖尾,以阴手握把,拧腰带动杖端,将悟继之横扫甩出。他跟着云棍绕顶,声东击西,左右相顾,教悟继之难辨攻向。

    单论身手,这老儿并不及悟继之过往遇到的敌人,怎奈悟继之以剑能使出的功法,只有“界青快剑”、“绝义剑”、“盘龙棍法”三种。

    盘龙棍法拆解有余,进攻不足;而界青剑法依赖出其不意,一旦为对方识破路数,便难克敌制胜了。

    悟继之以剑对杖,正是以己之短,碰了对方之长。哪怕手中有副针匣,他也能靠着身法,以御射与对方周旋。

    现下任衣冠一杖拒敌七尺之外,拳指功夫派不上用场,悟继之被迫用剑,身又负伤,愈战愈颓。

    再看四周,入睡的群丐被守卫的喊叫惊醒,陆续入寨施援。群丐武功低微,但靠着人海围而攻之,武舜英与还月都腾不出援手。还月数次想来为悟继之补式,皆被人墙隔绝在外。

    任衣冠一路“少林阴阳棍”快慢相间,反复弹挑。悟继之知他此举是在积攒“撩”式,他下一趟要使的,定然是“十八点齐眉棍”了。这路棍法可依前劲“撩”式的数目,于一招之内分袭数棍。

    任衣冠已出了十式撩棍,如若让他攒满十八式,待他用出“十八点齐眉棍”,便将有十八道乱棍于顷刻间打在悟继之身上,这还了得?

    悟继之疲于应对,已难反击,唯有苦苦支撑,眼睁睁看着任衣冠的“撩”式渐增。

    却在这时,寨内四处起火,群丐骚动不安,任衣冠招式也因此一顿。倏尔一道身影跃出,举刀过顶,奋力下斫。

    任衣冠抬杖相防,他毕竟年老体衰,与悟继之鏖战许久,气力衰减。此刀又劲力刚猛,任衣冠身形一晃,退开了一步。

    又听来人喝道:“老叫花,我来会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