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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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时,文华门前。

    大胤皇宫又名熙宫城,临水而建,外宫城东西南北共四个门,分为溧水门、庆阳门、文正门和宁德门。

    正南为文正门,直行可经文华门入内宫,沿皇宫中轴线,越过三千汉白玉阶,为清和殿。

    天尚未破晓,宫中内侍分列两侧,等候即将上朝的官员。

    按照惯例,大胤官阶在六品以上者方可参与朝会。每日卯时三刻朝会,官员要提前步行至文正门,勘验身份之后再走到到文华门门前侯着。

    一个新任的刑部主事小声问身旁同僚,“咱们要在这文华门前等多久啊?”

    被问的官员瞧着他是个生面孔,低声道,“你没看见景相没到吗?大家都在等景相。”

    小主事“哦”了一声,恍然道,“那若景相今日不来……”

    那官员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我入朝三载,从未见景相告假过一日。”

    话音刚落,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宫侍听到声音,知是景相已到,立刻打开朱漆大门,为官员提灯引路。

    景郦在前,众臣跟随在后,走在青石阶路上,步子迈得持重缓平。

    清和殿前,卫枢背立在廊庑之外,一袭玄色银丝广袖长袍,雕镂金冠,腰间银色袴带,长身玉立,萧萧风举。

    重檐之外,天际破晓微明,露出一团曦光。

    众人与太子相互见礼后,一同踏入清和殿。

    殿内立有十六根楠木檐柱,其上刻有九龙戏珠纹饰。额枋高丈余,殿顶加红色檀木桁条,衬得整个大殿庄严肃穆。

    皇帝驾临,诸臣叩拜行礼,二品以上落座。

    “诸卿有事可奏。”

    景郦第一个开口,“陛下,老臣与工部司尚书计算过,重修懿华宫大约要耗费十三万四千两银子。”

    皇帝温和地点点头,“景卿辛苦了!何时可行修缮?”

    “陛下,还有一事!”景相的声音沙涩低沉,“户部刚刚收到两份陈请,靖南道节度使和山南道节度使都奏请朝廷下拨军费。”

    皇帝面色一沉,“朕记得,靖南道驻军早已整顿缩减,如何又提请军费?”

    “陛下,去年靖州流民在山间流窜作乱,惊扰过往客商,当时靖南道节度使白坚派兵平乱,朝廷承诺会拨一部分军费给他。”

    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此时提起。

    因为今年靖州流民又起纷乱,一度骚扰至应国边界,白坚心知肚明,朝廷不得不管。

    皇帝右手扶额,“山南道那边呢?”

    “郭嘉说,郓国三番两次扰我边界……”

    “好了!好了!”皇帝感到头痛欲裂,“朕知道了!”

    景郦面色无波,颔首道,“今春雨水较多,料想今年会是个丰年。陛下不如再等几个月,赋税收上来后,再行修缮之事。”

    皇帝叹了口气,“岁余民丰,国泰民安,朕当心满意足!至于懿华宫……如何能与天下万民相较!此事便依景卿所言。”

    “陛下圣明。”

    曦光透过大殿的窗格,稀稀落落地洒在清和殿的石板上。

    日升当空,辰时已至。

    卫枢手指轻蜷,侧前一步,颔首进言,“儿臣有事启奏。”

    皇帝和言道,“你说!”

    “儿臣要告礼部尚书肖显秀、礼部侍郎于文崇、太常寺卿钟黎、中书舍人裴宜,十一名解州举子及两名兆京举子,会试进士科科举舞弊。”

    卫枢的声音清越,不疾不徐,好似缓缓道出一件寻常事,却是平地惊雷,四方震动。

    满朝一片哗然。

    中书舍人裴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双腿颤颤,几乎站不住。

    他面色惨白地望向旁边,却见肖显秀和钟黎一个沉郁不言,一个有恃无恐,心中更加惶惶不安。

    景郦沉声道,“太子有何凭据?”

    “这是今年会试解州举子的考卷!”卫枢袖出一摞纸,放在众臣面前。

    景郦眸色微变,“会试举子的考卷都由礼部专人封存,殿下从何处得来?”

    “景相是不是应该先关心一下考卷的内容?”

    十三份考卷,铺陈于大殿之上。

    浮光斜照,考卷上的墨迹被映照得有几分模糊,却显得愈加刺目。

    卫枢淡淡道,“大家手中的这份,乃是孤请一位书画大家按照各举子的字迹誊抄所得,至于原卷,当请礼部解开封存之后,自可一目了然。”

    他面朝众臣,朗声道,“今年会试有一题,是论《公羊传》“臣义而行,不待命”。大家请看,这些卷上的回答几乎完全一致。”

    几位翰林院的老学士凑过来,细细地看了又看,面色变得愈加凝重。

    “各位都出身于明经和进士两科,熟知经史策论,当知此论各有所解,断不会出现有这种情况。”

    “太子所言是真的?”皇帝似是不敢置信,沉声道,“诸卿倒是说话啊!”

    卫枢面若寒冰,不怒自威,众臣噤若寒蝉,整个大殿陷入死一般的静寂。

    卫枢的目光逡巡片刻,最终落在翰林院大学士范昉身上,“敢问范大人,如此回答若还不算舞弊的话,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岂有此理……竖子坏我朝纲!”范昉尚未答话,翰林院的老明经姚学士先跳起来怒骂,整个人气到发抖,几乎要晕厥过去。

    “好大的胆子……”,皇帝一掌拍在扶几上,震得茶盏滚落,碎裂四散。

    众臣伏地,“陛下息怒!”

    “反了天了!”皇帝怒极,“礼部的人呢……今科主考是谁……统统给朕滚出来!”

    “儿臣查到,春闱之前礼部侍郎于文崇的儿子于靳与解州举子方荣在凌香阁密会,将考题给予方荣,再由方荣转手,共计卖出十一份考题,买家全是解州举子,每份要价一万两银子。”

    卫枢转身,“这是凌香阁舞姬的证词,请父皇过目!”

    “于文崇他人呢?”皇帝厉声问道。

    内侍赶紧回道,“于大人因病告假,现在应该还在府中,太子已着人去拿。”

    皇帝缓了口气,“此事又与肖显秀、钟黎还有裴宜有何关系?”

    卫枢视线扫过三人,声音清冷如水,“肖尚书既是礼部尚书,又是今科主考,他将考题借于文崇之手传于解州举子,一来是利益驱动,为钱所惑,二来是为壮大解州在朝堂之上的威望。”

    “至于另外两位……”,卫枢冷眼瞥向一脸平静的钟黎,声音愈冷,“钟黎和裴宜二人身为朝官,知法犯法,为保其子仕途,同样行賕肖显秀。”

    裴宜闻言,心胆俱裂,倏地跪在地上,两股战战,“臣,臣……”

    “殿下!”肖显秀突然出声,声音带着几分暗哑,“臣有辩解。”

    卫枢唇角噙出一抹冷笑,“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