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证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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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四月的天,瞬息万变。早起还是烈日炎炎,晌午刚过,天光倏然黯淡,阴沉下来。

    大理寺卿林居正独坐书房,扶额长思。

    陛下将科举舞弊一案交托于他,限七日内结案,本是一十三人的舞弊之罪,却堪堪少了一人。

    肖显秀死之前,对其他人舞弊之举供认不讳,唯独未提及钟黎父子。

    林居正本想再周旋两日,定能令他和盘托出,没料到他却突然身死狱中。

    昨日入宫面圣告罪,将此案详情送呈陛下,本以为会得到一番申饬,未料到陛下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卿须立大局而非小节。”

    陛下的言下之意,此案的重心乃是解州举子,无论是肖显秀暴毙还是钟黎父子二人未证之罪,皆无关此案大局。

    今晨下了早朝,太子卫枢突然拦下他,问景随是否还在狱中。

    追问之时,景相正站立于太子身侧,堪堪一步之遥。

    清和殿前的汉白玉阶被明晃晃的日光一照,折射出耀目的光,刺得林居正双眼迷离。

    他恍惚了一下,如实回道:“景公子与钟黎所谈乃是私事。至于肖显秀,经臣查实,系自尽而亡,与景公子无关。”

    仵作提的尸验单上,写明肖显秀所中之毒名唤心挠,中此毒者,会在一刻钟之内突然心滞而死,形同胸痹之症。

    既是心痹猝死,则与景随进入大理寺的时间不一。

    太子卫枢言笑意切道:“既然景公子与此案无关,还请林大人尽快放了景公子,莫要耽搁他下月的会试重考……”

    林居正弓腰背手,在房内来回踱了几步,眉间深锁。

    一场科举舞弊大案尚未了结,朝局已在悄然改变。

    天边乌云翻滚,墨染长空,远处惊雷乍响,急雨将至。

    林居正收妥卷宗,亲自接景随出狱。

    坐了几日冤狱,景随发垂披肩,衣染微尘,风采却未折损分毫,面上笑容和煦,眼神清亮如昔。

    “让公子无辜蒙冤,是本官失职。”

    景随颔首作礼,“林大人言重了,景随私入暗狱,本就不对。大人这么快查出真相,还我清白,该是我感激大人才对。”

    “不过是分内之事。”林居正虚虚一笑。

    景随轻声问道:“我与此案也算有关,大人可否告知于我,肖显秀是如何死的?”

    林居正神情一顿,缓缓道,“服毒自尽。”

    “不知是什么毒?”

    林居正略微蹙眉,“心挠之毒。”

    景随道谢离去。

    …………

    那厢唐橘和任知宜追上信客。

    信客名唤赵虎,靠着和驿丞有姻亲,时常将外地举子的家信夹在驿站快报中,一同送出城去,他趁机收些跑脚费。

    据他所说,三月初十那日酉时,高期的确找他寄了一封家信。

    那赵虎是个标准的地痞混子,唐橘素知这等人的脾性,对他所说的半信半疑。

    任知宜却反复地问他:“确定是酉时吗?”

    “怎么了?”唐橘问道。

    任知宜将贡士院举子说的告诉她,那么多举子都说高期在亭中饮酒,为何赵虎却说高期与他在一起。

    “他身上可带酒气?”

    “没有!”

    任知宜怔了怔,怎地与贡士院众举子说的大相径庭。

    “赵虎!”唐橘厉声喝道,一把短匕搁在他的颈上,“又胡扯放屁?”

    “没!绝对没有!”赵虎梗着脖子,急得脸色通红,指天起誓道:“他来的那日,正是我爹大寿,我吃了寿宴之后去的驿站,我倒是一身酒气,还被那高期嫌弃了。”

    他见二人仍疑心,又继续道,“他还说要去修补砚台,让我推荐了一家书坊,你们若不信,就去前街那家问问,看我有没有说谎。”

    任知宜和唐橘相视一眼,她们二人没有向赵虎提及砚台的事,这么看,赵虎那日的确见过高期,他的话倒是可信了几分。

    任知宜沉思半晌,问道:“那封信你看过吗?”

    “没有。”赵虎接着道,“虽未看过,但是高期一直催促我尽快送出,说是家中接到贡士被废的消息必定心急如焚,看了这封信,他们就能安心了。”

    特意写信让家人安心,高期又怎么会自尽!

    唐橘放下短匕,慢条斯理道:“赵虎,我实话跟你撂了,高期死了!你须得去大理寺公堂上将你刚才说的再说一遍。”

    “他死了?”赵虎惊得一哆嗦,目瞪口呆地连连摆手,“我不去公堂……我刚才都是胡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唐橘拎起赵虎的衣领,露出几分凶相,“你是高期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嫌疑最大。你若非要不说,也不是不行。”

    “高期这个狗杂碎!”赵虎面色惨白,啐声道:“平日里抠抠搜搜,就没让我赚到几分银钱,死了也给我惹这么大麻烦。”

    “高期很抠门?”任知宜突然问道。

    “可不是嘛!”赵虎骂骂咧咧,“若不是瞧他是个举人,谁愿意赚那么少,帮他送信。”

    不多久,大理寺的人押了赵虎回去。

    唐橘找人替她寻了匹马。

    她拍了拍饱满的马腹,见此马鼻大口红,是个精壮的良马,很是满意。

    “按照惯例,驿站每月十一日会发出官府邸报公文,我们快马去追,应该能追回那封信。”

    瞥了一眼那高厚的腰墩,粗壮的马蹄子,任知宜禁不住后退三步,艰难开口道:“我不会骑马。”

    她自幼便有畏高之症,上树不行,骑马也是不行,一上去便两眼发黑,双腿战战。

    唐橘眉头一蹙,想了想,“罢了!我一人去吧!你去找那书坊问问高期的行踪,再提醒林老头,先别开堂审案,最迟三日,我一定赶回来。”

    “好!”任知宜道。

    唐橘利落地跳上马,缰绳勒在手中,冲着任知宜飒飒一笑,“等我回来!”

    …………

    前街只两家书坊。

    任知宜拿着画像一一查问,都说从未见过此人。

    她不死心,将整个前街的酒肆茶楼杂耍摊贩全部查问了一遍,无一人见过高期。

    从晌午跑到天黑,任知宜跑得饥肠辘辘,两腿发虚,终于明白唐橘所说的那句“查案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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