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鹂鸣莺啼。
任知宜缓缓睁目,将薄衾覆于面上,一动不动。
酒劲儿尚存,头还有些疼。
她想起昨夜的举动,恨不能将自己埋于衾下,再不出来。
贪杯乱性!
古人诚不欺我。
宫女雀琴走进来,站在门口远远地瞧了片刻,轻声唤道:“女史醒了?”
任知宜揭开薄衾,揉着发痛的额角,缓缓起身。
她向来不是遇事纠结之人,既然昨日醉酒纵情已成事实,不如顺其自然。
“帮我取铜镜过来。”
雀琴依言。
镜中,鬓发松散,青丝垂落两颊,面色微白,略显憔悴。
女为悦己者容。
饶是任知宜性情沉静,却也在意容颜,顶着这副宿醉未醒的样子,一会儿要如何去见卫枢?
雀琴察言观色,猜出她心中所虑,“莫担心,女史天生丽质,肌肤莹润,浅浅敷一层薄粉,便看不出宿醉。”
梳妆完毕,任知宜选了件天青色菱纹石榴裙,配以兰花金蝶步摇,绿松耳珰,气韵天成;额间轻点花钿,若红梅初绽,芳华灼灼。
雀琴惊艳不已,“女史这么妆扮,真好看!”
山南道女子向来以灵秀柔弱为人称道,任知宜体态纤纤,气质静雅,乃是标准的山南道美人。
成为女官之后,她或穿官服,或着装庄重,举止沉静内敛,却因此失之柔美。
任知宜对镜浅笑,“殿下此刻在哪儿?”
“殿下不能出东宫,这几日常在书阁读书作画。”
任知宜不解,“昨夜不是还去坤荣殿见了皇后娘娘?”
“那是皇后娘娘之前向陛下讨的特谕。毕竟是中秋之夜,阖家赏月的日子,陛下还是体恤娘娘和殿下的。”
任知宜点点头,放下心来。
既然能有第一次,便能有第二次。目前还不是太子解除禁闭的时机,不过照陛下的态度来看,料想不会太久。
“我去书阁见殿下!”
“稍等!”雀琴拉住她的手臂,面露难色,“女史要不要等等再去?听闻殿下今晨起迟,早膳几乎未动。”
言下之意,是太子心情不佳,此时不宜拜见。
她微微愕然。
卫枢素来心性沉稳,少有怒意,何况他们昨夜共饮,还有说有笑……
“我知晓了!”她轻轻蹙眉,想得却是另一桩事。
“不吃早膳怎么行!殿下平日里也经常如此?”
“想来并不经常……李御厨曾经跟我说过,殿下从不挑剔膳食,所以外人都不知道他在东宫过得有多畅快。”
任知宜想了想,“殿下平日里喜欢吃什么?”
“……”,雀琴突然面露惊喜,“女史是要亲自下厨,为殿下做早膳?”
任知宜怔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
昨夜之事传遍东宫,今晨她又精心妆扮前去见太子,雀琴以为她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甚至还要洗手作羹汤,讨君欢心。
瞥见她一脸跃跃之态,任知宜失笑道:“我只是想带些殿下爱吃的东西过去,试着劝劝他。”
雀琴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二人就这么一直矜持着,感情何时才能有进展!太子年已二十三,东宫纳人已是迫在眉睫。女史为人明理和善,若能留在东宫,绝对好过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女。
她轻声劝道:“女史若是不善厨艺,不如为殿下亲手做份点心。”
在这种充满希冀的眼神注视下,任知宜颇有些招架不住,半晌方道:“太子喜欢吃什么?”
雀琴面露喜色,嘴里喊着“我去帮女史问问孙公公”,拎着裙角飞奔出门。
————
东宫膳房宽阔通透,灶台居中,内嵌四口铁镬,两架陶鬲。
两侧各五尺长木案,柜内置簠簋皿碟,杯盏盅卮。举头望去,横梁高悬,挂着风干的肉肠和腌鱼;左侧是新鲜的蔬菜瓜果,右侧摆放着糖、盐、蜜、梅子、花椒等。
木柴被扎成一捆捆,和其他杂物整齐地堆放在墙角。
李御厨和三个小内厨役站在一侧,额头冒汗,手脚局促。
东宫主子少,太子温和喜静,极少挑剔膳食,可没料到今晨早膳一口没吃,眼下东宫女史又突然驾临膳房。他们战战兢兢,唯恐是做错了什么事,要被发落。
待听明白是要借膳房做萝卜糕,俱皆松了一口长气。
李御厨提起做膳食,腰板儿直了一下,笑道:“做萝卜糕这东西,重点在于萝卜,萝卜生则臭,熟则甘,所以要先刨丝,再行汆煮,滤水之后方可用。”
任知宜听罢,在一堆白萝卜当中挑挑拣拣,选了一根最合眼缘的,“这根如何?”
李御厨笑了笑,“女史挑的这根细白嫩滑,看着倒是赏心悦目,吃起来却不算好,须得挑那粗圆肥壮的,做出来才美味。”
说罢,他拎了两根大头萝卜出来。
任知宜正要上手,被李御厨慌忙拦下。
“女史穿这身衣服,恐怕不太合适……”
更衣回来。
换了一身素色布衣,乌发无饰,仅以白色头巾挽起。
此时,卫枢从外间缓缓踏步而来。
“你们在做什么?”
“拜见殿下。”
诸人见礼,卫枢的视线凝在任知宜的脸上。
丹唇外朗,粉黛蛾眉,眉心一朵花钿,艳灼其华。
如此精心妆扮,却配了一身乡野女子的素衣布裙;头巾束发,鬓丝微垂,透出几分小家碧玉的清秀。
雀琴主动开口,“女史在为殿下做萝卜糕。”
卫枢双瞳陡缩。
心跳倏地一窒,一种莫名的,复杂的情绪流窜开来。
昨夜任知宜的酒醉之言袭上心头——“我心似月,悲喜同君”。
此君为何?
是“君上”,还是“郎君”?
深思之下,竟成执念。
昨晚辗转反侧,彻夜无眠,以至于晨起之后没有一点朝食的胃口。
他去见任知宜,被告知她人在厨房,更让他惊讶的是,她居然亲手为自己做点心。
“你们出去!”
众人退下。
卫枢缓缓走到任知宜身侧。
木案之上切好的肉丁,大小不一,显然持刀之人是个做膳的新手。
任知宜放下刀,对他赧然笑笑。
因着母亲身体孱弱,父亲将她一手带大,子经诗赋、弈棋书画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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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少,却没有让她学过厨艺、女红,待到后来父亲察觉不妥时,她已不愿长困于家中学这些东西。
“孤来吧!”
他接过她手中的刀,手起刀落,快如光影,不过片刻,食材便已备好。
任知宜看得丹唇微张,啧啧惊叹,“殿下跟谁学的?”
“在宫外生活的那几年,每日劈柴,担水,做饭,都是寻常事。”卫枢眼皮微抬,淡笑一声。
“这些事,殿下一学就会?”
“怎么可能!那时天不亮就要去河边挑水,春夏尚好,若遇上雪冻,便要进到河心凿冰取水,有一次不小心,差点掉进河里。”
她笑道:“殿下的样子,似乎很是怀念。”
“初时不适应,后来发觉这些不过是百姓的寻常生活;战乱起时,你就算想做这些都不能。”卫枢轻声道。
任知宜突然记起,苏叶无意中说过,卫枢一向不喜欢住在东宫,反而常在别院里自己劈柴,做饭。
当年嘉以之乱,她尚年幼,后来经常听父亲说过大胤内乱,十室九空,饿殍遍野,凄惨无状……
“呲啦……”
卫枢长勺一握,翻炒起来,三两油星点子落在白色的长袍上,生生玷染了一件上等的织云锦袍。
烟气浓烈,直呛入喉。
任知宜眼角泛红,掩嘴呛咳了几声,被卫枢轻推到后面,“一会儿就好。”
她望着卫枢的侧影,眼神多了几分光亮。
抿唇笑了一会儿,她笑眯眯地叹道:“原本臣听说殿下未进朝食,想为殿下做份萝卜糕,最后却是让殿下亲自帮手。”
卫枢手下动作一顿,停了下来。
“东宫有御厨,为何还要亲自为孤做萝卜糕?”
明眸沉静无波,带着些许威压,似是对这答案有执念。
任知宜一下子没了话。
她心内犹豫。
究竟该说自己不忍拒绝宫人之请,还是该说殿下乃一国储君,当重己身,以利大业?
心思百转千折。
静寂半晌。
任知宜将米粉和入水中,抬起头来,缓缓道:“我想试一试,殿下会不会看在萝卜糕是我亲手做的份上,多吃两口。”
这是实话。
她原本想得不多,只是单纯地关心他,可是看卫枢的神情,似是极为在意……
他,或许是猜出了自己的心意。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面颊发热,袖中指节紧握。
“你的脸怎么红了?”卫枢抬眼问道。
任知宜神色一滞,后退了两步,镇定道:“无妨,被这热油燻的。”
“哦……”
卫枢轻声应道,唇角微微勾出一个弧度。
——
半个时辰,木甑下鬲,萝卜糕做成。
色泽纯白,鲜味扑鼻,只是可惜不成形态,软软塌塌的,不甚美观。
夹了一块儿浅尝,软糯有余,劲道不足。
任知宜大失所望。
她嚼咽下去,眉头紧拧,“我去问问李御厨!”
“不用了!”卫枢伸手拦下她,将她拉至身侧坐下。
他敛袖静坐,执箸入口,笑若清风。
“味道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