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康帝登基,大赦天下,大封前朝,京都内外,四海遍野,所有人都喜气盈盈的,唯有某些恶人府邸死气沉沉。
周家家主刚忍过那股子能要命的痒意,此刻他大汗淋漓,如死狗般瘫软在床榻上,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无,见得亲信匆匆进来,周家家族懒洋洋的抬了抬承重眼皮,话说的有气无力。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寻七济堂找姓季的重金购解药的事么?是有消息了吗?”
来人期期艾艾,心知遮掩不过,扑哧跪下,俯身以额抵地,恭敬忐忑的回答。
“回家主的话,小的已经派人去寻了,只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早说晚说都得说,亲信咬牙闭眼豁出去了,“只可惜也不知怎么回事,自打那天后,京都内外的七济堂皆都关门,小的们寻去的时候已是人去楼空,根本不见季大夫踪影!”
“什么!”
见自家家主听闻这个消息后,脸色一变,双目瞪得老大一副要吃人模样,亲信不敢耽搁,急忙弥补道。
“不过家主您放心,小的已让人牢牢盯紧程家只待季大夫出现,并且已派人出京重金四方寻找名医,还派出生面孔去外头寻七济堂买药,如此便是京都乃至附近七济堂皆都关门也没事,三管齐下,小的定会治好家主您身上的毒,您放心。”
周家家主一听,这才松了口气,卸去身上力道,往床上一瘫,重重喘息,哀哀呻吟。
平息了好半响这才积蓄起了些许力量,望向来人发话,“行了,本家主知你尽心,好好替本家主寻来解药,到时必不亏待于你,且下去吧。”
亲信一听,本该退下,可想到来的因由,不由又顿住脚步。
周家家主见状,有气无力,挑眉问,“怎么?你还有事?”
亲信脸色一僵,也不敢隐瞒,忙就把自己的来意禀告清楚。
“启禀家主,是,是大姑娘那边,大姑娘又闹脾气了,砸了一屋的家具器皿,哭着喊着说不去家庙,死都不去,家主您看?要不……”
他看什么看?要不什么要不!
他一点都不想看,都是逆女,逆女啊!若不是她,自己又何须落到如今这境地?
提起女儿,周家家主又恼又悔,满是疲惫。
时至今日,自己乃至身后整个周家,被女儿害到如今地步,失了圣心,丢了爵位,不尴不尬,受人白眼,丢了本该到手的权利富贵,这都是他这好女儿干的好事啊!没事抓的什么妖,杀的什么人!
如今这般,他真真疼爱了半辈子的好女儿,不问家族荣辱兴衰,不问他这当爹的可还好,满心满眼只想着自己,他恨呀,悔呀!
罢了罢了,“本家主是管不着她了,生死有命,随她去,随她去……”
亲信见家主一副失望再不欲多管的模样,没敢再多说什么,只俯身磕头,行完礼起身便走。
周家家主猛地想到什么,忙出声喊:“且等等。”
亲信停下,回头恭敬问:“家主还有何吩咐?”
周家家主扯着干涸的嗓音,抬起手,点了点崔家的方向。
“你,你且去,派机灵点的小子去徐家,去崔家,去林家,以及当日与本家主一起在宫楼上协力截杀那妖女的大人府邸去问问看,瞧瞧他们的情况如何?有没有买到解药?有没有寻到姓季的那厮?若是有,必要替本家主寻来路子。”“是家主放心,小的这便去探。”
周家家主嗯了一声,目送亲信匆匆来匆匆去,才感慨着自己识人不清,宠女太过,回头该怎么把那逆女送去家庙好好反省呢,痛苦又起,身上刻骨钻心的疼汹涌袭来,叫他差点岔过气去。
自打那日在午门前结束回家,次日自己就发病了,期间不知请了多少大夫看诊俱都束手无策,为此他们甚至还网罗来不少前朝流落在外的高明太医看诊,结果对方也只说自己是中了毒,可具体是什么毒,如何解,这些废物点心没有一个是有办法的,便是连缓解都做不到。
可怜他这个岁数的人呀,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轮番的被这刻骨钻心的痛与深入骨髓的痒反复折磨。
病痛发作时,真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蜷缩在床上,紧紧抓着被角,蜷缩着身体痛苦不已的周家家主满心的悔不当初。
而周家家主想不到的是,那什么徐公,崔家,还有姓林的,以及当日与他们一起遭了季墨小人的金针暗算之人,有一个算一个,除去死掉送命的,其他所有人此刻俱都跟他一个狗样,痛不欲生,发作起来恨不得哐哐撞墙,饶是自认风骨的徐成风也早没了往日傲气,加上肚腹刀伤,被折磨的痛不欲生,生死不能。
他们寻季墨,寻七济堂,可季墨这厮毒啊,早不知踪影不说,京都内外的七济堂一夕之间也消失了个彻底,叫他们彻底求救无门。
周家亲信领命,一路往外,路心中忐忑,结果才出自家门,就遇到了一花子拦路。
起先亲信还纳闷,“这谁呀,青天白日的,也不长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周家大门,世代簪缨,也是你个叫花子敢辱的!”
狗眼看人低的一脚踹出,忙呼门房赶人,这花子却像是疯了般,忙扑上来大喊大叫。
“狗奴才,也不看看爷爷是谁!”
是谁?
亲信一僵,也是奇怪来着,下意识朝对方撩起的乱发下那张脸看去,亲信大惊。
“国,韩国公?”,哦,不不不,不对!前朝已灭,哪里还有什么韩国公哟,眼前这位充其量不过是他们周家别房的老爷而已,还是快出五服的。
这是上门打秋风来啦?
他们周家家大业大,曾经族里也没少仗过这人的势,况且破船还有三斤钉呢,毕竟是当个国公的人,亲信不敢等闲对待,心里虽看不起却还是好声好气。
“哟,小的还当是谁呢,不知三老爷驾临,小的有失原因,三老爷您不是一直都在南边的么?当日昏君祸起,您还跟随左右来着,如今昏君伏诛,您是怎么躲过大祸的?又是怎么到京都来的?您还好吧?”
好什么好!看他这模样就是不好!
而且区区奴仆,竟敢质问他堂堂国公,即便自己大势已去不是国公,那也是周家的老爷,岂容一个下贱的奴才秧子质问,自己又何须与个下仆解释。
不过是碍于自己如今走了背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位才一甩袖袍,根本不愿多提及自己是如何在昏君败北之后侥幸逃生的,也不愿提及逃生后带着老妻与娇妾们是如何艰难躲避的,更不愿提及他们还是因着新君登基大赦天下才敢冒头进京的,不过是敷衍的答了句。
“哦,昏君伏诛,我们不少老勋贵却是无罪的,虽没了往日身份,但底蕴还在,想着根基均在京都,便与曾经的镇威侯、南乡侯等人,一起相互扶持着进京来了。”
呵!还无罪?就这位往日做下的孽还敢进京?胆子不小呀!
亲信心中冷笑,却未多言,毕竟当奴才的嘛。
他只管把人领入府中,具体如何,得看家主安排,不过想来以眼下家主自顾不暇,以及家中上下忌惮新君记恨,均都老实盘着的情况看,说句不好听的,以家主及各个族老们的凉薄性子,他们会收留眼前这依旧不可一世的前韩国公就怪的了!
不得不说,亲信之所以能成为亲信,那是很了解主人的,他猜想的特别对。
这位往日不可一世的韩国公,自打进了周家的门起就再没见出来过,后来的后来,在家主被毒折磨而死,周家分崩离析之际,被迫转卖到别处当差的亲信,才从别个耳中听说,这位韩国公,被陛下跟前的红人,新晋的一门双公的陆家带走了,死的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