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贺重玉第一次上朝,可喜可贺,但许韧总觉得这道神清骨秀的身影隐隐透露几分杀气,好像她不是来和姐姐分享喜悦的,而是来兴师问罪的,许韧似乎能预想接下来剑拔弩张的场面。
但让她失望了,贺重玉那副刀光剑影般的神情,在见到贺重华时,倏地变成了腼腆忐忑。
真没出息……许韧笑容不变,心中揶揄,她都做好去拉架的准备了,啧啧,白费劲。
她掩起内室的纱门,自觉识相地留了个清净地给这姐妹俩谈话。她靠窗坐着,可内室的交谈声却尽入耳中。
严格意义上,在凝辉宫里,任何一道门窗对这三人,尤其是对许韧来说,都是形同虚设。
耳力明达就是这点不好,很难有彻底清静的时候,就比如现在,许韧听见了贺重玉压低声线的质问——“姐姐,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么?”
简直像小奶猫的嘤咛,她不会觉得自己这个态度很义无反顾罢?算了算了,能做到这点已经足够勇气可嘉,许韧放弃了对贺重玉的幻想。
正如许韧猜度的,此刻的宫室中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场景,贺重玉就像是棵遭了霜打的小白菜,蔫巴巴地站着,局促不安,而贺重华懒散地撑着下巴,靠在美人榻上,手里还缓缓摇动一把镂花檀木扇子。
对于贺重玉刚刚问的那句话,贺重华的神情毫无波动,连手上摇扇子的幅度都没变化,“见到姐姐的第一句话就是质问么?”清泠的声音像滚落玉盘的雨珠。
“我没有……”贺重玉很小声地说,她局促地瞄了眼姐姐,像个在无良恶霸面前的受气小媳妇——一般情况下,贺重玉本人才是充当“无良恶霸”这个形象的人。
“姐姐,千秋大典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该给我个解释的。”这句话已经用了贺重玉毕生的勇敢。
贺重华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又令贺重玉的心高高提了起来。
“过来坐,”贺重华拿扇子轻轻拍了拍她身前的位置,“我解释。”
贺重玉侧身坐下了,两手搭在膝头,腰背挺得笔直,显得各位乖顺,她专注地看着姐姐。
“玉儿,我这个位置看着光鲜,可其中的苦楚谁能知道呢……”
贺重华是皇帝的妃子,没有子嗣,若皇帝一朝殡天,她最好的下场也只是青灯古佛,潦草余生。贺重玉所做的一切,其实不只是为了洗刷旁人对姐姐的偏见,她最大的目的是在老皇帝死后顺利能保住姐姐。
因此,贺重玉立刻握住了姐姐的手,“我会保护你的,姐姐!”
“我知道,你在深宫本就如履薄冰……你想安插自己的眼线,你想握住百工坊的部分势力……”
“姐姐,你想自保,这没有错,不管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起码你真的设想了为那些无辜罹难的百姓申冤昭雪!”
没救了……许韧翻了个白眼,此时没有第二个人能看见,所以她翻得格外痛快。
“我的决定却阻挠了你的筹谋,对不起,姐姐……”
许韧听见贺重华以她惯常的如沐春风般的温柔嗓音接下了这声歉意,她甚至能想象出贺重华此刻一定双目凝红,眼角湿润,仿佛感动与惭愧齐深。
她真的很了解贺重华。
贺重玉轻轻拭去姐姐的泪水,她说,“别哭,姐姐,我现在很有用,我会比他们都有用,我能保护你了。”
“我是你的刀、你的盾,是你在世上的另外半条命!姐姐,你可以相信我!”
“好玉儿,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旁听的许韧默不作声,却腹诽着,你上一次说相信她的时候,可是毫不犹豫地进宫了呢……许韧跟着贺重华来到京城,暗地里混得风生水起,可偶尔她也暗自猜想,若是贺重华当时选了另一条路会如何呢?
薛灵竹说能帮她,即使看上她的人是皇帝,她只要多等一些日子,贺重玉也许真能把她风风光光地接回家……也许罢。
谁也无法真正地预测所谓另一条路的结局,他们已经走在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命运上。
多思无益。
许韧瞄到窗外走廊里的鸟雀,这些傻鸟正天真烂漫地梳理羽毛,麻利的小宫女每天都勤快地给它们换水添粮、打扫污秽,而它们竭尽所能地飞翔、穿梭、盘旋,承担着秘密信使的重任。
对待有用的东西,就该如此大方豪爽地给予,换成人类,这叫“礼贤下士”,而视角转换,就应该说“士为知己者死”。
许韧倚着窗台,感受着日光斜照在她头顶的温暖,眯着眼睛,轻轻哼起一支没有词的歌谣,在这沙哑低沉的吟唱声里,白头燕抖动羽翼,啾啾和声……
这边贺家姐妹俩的气氛如往常一般宁馨。
贺重华给妹妹交了底,“苏子津没说错,当时确实是我使法子逼迫他为我做事,他是陛下摆在明面上的影卫,如果被陛下知道无端帮了一个后妃的忙,他和我都必死无疑。”
这是同归于尽的法子,奈何十分有用,苏子津老老实实在贺贵妃的船上呆到了现在,看样子还能一直呆下去。
“其实,苏子津能安分帮我,也说明他对皇帝的忠诚原本就不多。”
贺重玉瞪大眼睛,“那陛下还敢让他做密探头子啊?”皇帝的心真大。
贺重华瞬间乐不可支,“谁叫他本事过人呢……”
当年的苏子津还是个青瓜蛋子,借着一些小聪明勉强在洛京立足,做了个小小的校书郎,闲来无事就养了几只鸽子,鸽子还为大理寺办案派上了大用场,被惜才的大理寺卿禀报给皇帝,想借此挖他来大理寺。
苏子津很是嘚瑟了一阵。
不过人生在世,有时候确实不能随意卖弄,没准就被有心人盯上暗下黑手……
大理寺卿求贤若渴,皇帝更甚啊,他有一门培育信鸽的秘法,但就是没有合适的人才,珍贵的遏云鸽一批批地死。
皇帝不缺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官,但缺“养鸽”的人才,人才也以稀为贵啊。
苏子津养鸽有功,训鸽更是居功至伟,影卫营终于按皇帝所想的那样,筹备出一批专门的密探,苏子津也被皇帝指为密探统领,高居影卫营副指挥使。
虽然他从前是个文官,即使官位微末,也是个清贵的文官,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皇帝器重他,甚至贴心地给了苏子津一个兰台令使的正经文职呢,就着还不够苏子津死心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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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苏子津看来,恐怕未必如此……好在苏子津向来都是识时务者的俊杰,他很珍惜自己的小命,勤勤恳恳,毫无怨怼。
给谁干活不是干活呢,上司是皇帝抑或贵妃,似乎也没有区别,更何况贺重华还是恩人之后呢,他就当自己替父报恩了。
从姐姐这儿知道了苏子津的倒霉遭遇,贺重玉一时间哑口无言,许久才讷讷说道,“陛下如今宽慈了。”
照皇帝从前这副自视甚高的做法,贺重玉很怀疑她当年想凭白灰获功救回姐姐的愿望能不能成真——皇帝可能觉得,你一介草民,居然敢来谈条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雍国土地上的一切都是皇帝的,你献上秘宝是理所应当!
如今居然舍得用四品文官的头衔安抚贺重玉,大手笔!
贺重华轻笑,“陛下看重你,连谈尚书也对你青睐有加呢。”
贺重玉非常懂事地没有开口问姐姐,刚刚早朝上的事她是如何得知的,姐姐也需要一些秘密的余地。
因此,贺重玉也对姐姐笑了笑,调侃道,“可惜谈尚书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他想把贺重玉扒拉进户部的念头被皇帝无情打消了,皇帝釜底抽薪地让百工坊升为了独立衙门。
贺重玉挑起眉,面上显露几分松快。
“呵呵呵……”贺重华不禁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贺重玉被戳了个发蒙,扶着下巴摸不准情况。
“玉儿,你怎么知道,现在的局面不是谈道成想要的呢?”贺重华笑意盈盈,眼波流转间浮现一丝揶揄。
“啊……啊?”
谈尚书在朝清殿里那副架势可不像做戏啊,贺重玉真的被他感动到了——虽然他不像崔太傅那样,时时面刺皇帝之过,但他为户部竭心尽力,面对某些开支敢于和皇帝据理力争……银钱也算立身之本了,任谁不要张嘴吃饭呢?
贺重玉甚至佩服谈尚书这种忍辱负重、曲线救国的作法。
贺重华果断地戳破他的这层窗户纸。
“谈道成先是抛出一个陛下绝无可能答应的请求——他让陛下将百工坊并入户部。”
“陛下当然一口否决,他随即跟陛下要你。”
“谁都知道明光纸的最大功臣是你,有你在手,才有那源源不绝的银子。”
“这一点,陛下同样会驳回,但陛下最终要考虑你的处境——谈道成已经做出了最好的姿态,他亲身向陛下证明了,户部是唯一可以接纳你的部门,除非皇帝能干脆地把徐茂撸下去换你上位。”
贺重玉没想到皇帝敢这么偏激,她倒是一点都不怀疑姐姐的揣测。
“不过嘛,这个决定势必要招来满朝文武的严厉反对——尤其是崔太傅,而陛下也要顾虑,不能把你的处境变成彻彻底底的孤立无援,他是要给你施恩的,又不是给你添乱的。”
“施恩也是个学问。”
“谈道成前科太多,眼见天降金山,他不可能无动于衷,陛下最终会选择花笔小钱打发他……”
“包括最后他和陛下的谈判……”
“没准儿三成就是他预想的结果呢……”
贺重玉在姐姐的话里“大彻大悟”——洛京人心也太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