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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奉征!”

    太极殿西堂里,天子愠怒中夹着无奈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

    “臣在。陛下有何吩咐?”

    下首伫立的男子敷衍的回应着,站姿和话音一样懒洋洋的,身上穿着一件对襟半袖玄衣,金线绣上的蟠龙云纹肆意张扬,胸前对襟却是半开,毫不吝啬的露出分明的锁骨和壮美的胸膛。头上也没有戴上笼冠,一头墨发披散肩上,站在一统天下的新帝面前,仍是一副视一切礼法如无物的神态。

    天子一手扶额,一手把一份奏折扔到名唤柴奉征的男子脚下:“你看看这是什么。”

    柴奉征连奏折也没有拾起,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不就是打了刘家那个纨绔一顿,他那无用的父亲参我一本了?”

    天子气笑:“大周才刚一统南北,朕迁都建康就是为了收编那些南陈旧人,你倒好,像条疯狗似的把刘御史家大郎咬了个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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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北分治,已逾百年。北周国风尚武,但南陈也有萧大将军一夫当关,两国时战时和,谁也讨不了好。直到两年前,周帝柴兆言御驾亲征,围困萧大将军于江陵城中足足九个月后,萧大将军独力难支,最终江陵城破,大将军宁死不降,周帝也成全了他的一片忠烈。

    之后,周军势如破竹,在不久之前攻破陈都建康,陈帝奉上传国玉玺出降,去其帝号改封安乐公,迁进了南方世家聚居数百年、历史比南陈一朝还要悠久的乌衣巷里。周帝为了彻底收编乌衣巷中盘根错节的南朝势力,索性把都城从洛阳迁到建康。

    北周朝臣南迁之后,如今是天下之主的周帝也开始大举封赏,当中自幼流落南方而在两年前方被寻回的幼弟柴奉征自请封为荆王,封地江陵,天子怜他刚刚认祖归宗,也不让他就藩,而是在京中赐下宅邸,让他长居建康。

    然而,就在天子对乌衣巷中人以礼相待时,荆王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对那些高门贵族动辄得咎,落得个喜怒无常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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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奉征面不改容,弯腰拾起地上奏折,不慌不忙的把它放回御案之上。

    他毫不畏惧的直视案后天子,和满身桀骜不逊的气质不同,那双眸子明净如镜,像只无辜小狗的大眼睛,不带一丝杂念的倒映出面前之人的身影。

    “没有臣这条疯犬乱咬,又怎会显得陛下这个驯犬者的仁爱?陛下要做善待前朝的好人,臣便做这敲打旧臣的恶人,他们才会知道自己的位置,这不正是陛下的用意么?”

    天子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自己脸上的不忍和愧疚。他听见自己刻意压低以掩饰微微颤抖的话音:“你是朕苦寻八年失而复得的亲弟,不是朕用来立威的工具。”

    “哦。”满满的不在乎。

    见他如此,天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朕知道昨日茶楼上发生的事。待大周官员都迁到建康,朕在那些官家贵女中挑个懂事的给你赐婚,那些南人也不好再拿你的过往说些什么。”

    他脸上本就不多的怒气已消,顿了顿,又放柔了语调:“若有人再拿你的出身说事,你悄悄处理了便是,朕虽不能为你当面出头,但也不允许有人对朕的弟弟说三道四。”

    柴奉征伸手把额前垂下的鬓发拨到耳后,指尖不经意的掠过了左耳耳珠上垂下来的坠子。

    此时正是午后,殿外旭日直直的照进太极殿西堂里,耳坠上的琥珀石折射出艳阳的光芒来。

    “陛下。”他目光低垂,不让面前天子看见那双方才还是明净如镜的眸子里此刻近乎疯魔的执念。

    “三年前陛下曾对南陈奉上国书,表示愿让先帝六子柴奉征到南陈入赘宜阳郡主萧元嘉,以结秦晋之好。虽然那时陛下尚不知道臣还活着,所谓和亲也不过是陛下调虎离山的缓兵之计,可是——”

    “臣此生唯一认定,只有萧元嘉一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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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琥珀石的耳坠子本有一双,另一只的主人便是南陈的宜阳郡主,萧大将军和宣城长公主之女萧元嘉。

    十年前,才刚及笄便随父戍边的宜阳郡主萧元嘉在周陈边境从人贩子手中救下了一队周人奴隶,收了其中一个少年在江陵城里的萧府为奴七年。这件事无论是在萧大将军的旧部还是乌衣巷中的世家之间,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在柴奉征认祖归宗、封为荆王之后,他们才知道这位在江陵时一直形影不离地跟在小萧将军身后的家奴,竟是矜贵无比的新帝亲弟。

    矜贵无比的新帝亲弟,却一直在左耳上戴着昔日主人的耳坠。

    抚摸着坠子的动作缱绻温柔近乎痴恋,仿佛在抚摸着坠子的主人一般。

    萧元嘉是身份尊贵堪比帝女的外姓郡主,可在江陵从军的她是没有一丝娇气的戍边将士,是前锋营中身先士卒的小萧将军。她向来衣装从简,不是身披战甲,便是一袭清爽利落的武袍,不戴钗环耳坠这些阻碍身手的装饰之物。

    可是,十五岁的小萧将军,在军营以外还是有一些小姑娘的恶趣味。而其中一样,便是喜欢把人当布偶娃娃一般装扮起来。

    捡回来的时候他才十二岁,见小少年在冬日里没有御寒的衣物而瑟瑟发抖,她便把他重重包起,裹得像只端阳节的肉粽一般。后来少年长开了,成了昂藏七尺的男儿,她便往他身上套那些花枝招展的大袖宽袍、金镯玉饰,丝毫没有想过他家奴的身份,硬要把他扮成一副玩世不恭的风流样儿。

    那只琥珀耳坠,却不是萧元嘉给他戴上的。那只是她在两人最后一夜的激烈交缠之间意外掉到床下之物。

    那一次,也是他见过一向以女将身份活着的她唯一一次作郡主身份的贵女打扮。那夜她穿着繁复拘谨的女装襦裙,头上簪钗重得把她高高昂起的头微微压了下去,她却一如既往的操控载着两人的小船驶过滔滔怒海,甚至那一夜的翻云覆雨、起伏跌宕比以往的任何一次也要来得波澜壮阔。

    他看着她耳上坠子摇啊摇,摇到了床下。但他没有说话。

    天明时,她淡淡留下一句:“从今以后,好好活着。”便轻踏莲步,转身而去。只留下了她的四名亲信,说是来保护他的。

    他没有问是谁要对自己不利。也没有问她要到哪里